冰冷，黑暗，窒息。
逃生艙如同被投入深海的石子，在巨大的水壓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蘇晚蜷縮在狹小的空間裡，感受著天旋地轉的翻滾，胃裡翻江倒海，耳膜因壓力變化而劇烈疼痛。觀察窗外是絕對的墨黑，隻有儀表盤上幾顆幽綠的光點，如同墓地的鬼火，標示著這口“金屬棺材”還在運作。
她緊緊抓住艙內的固定把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腦海中不受控製地回放著“避難所”號在爆炸中傾覆、被火焰吞噬的畫麵。“知更鳥”、“岩石”、“齒輪”、“水鬼”……那些剛剛才認識的、給予她短暫庇護和同伴感覺的人，此刻生死未卜。
是因為她嗎？是因為她登上了那艘船，才引來了這場滅頂之災？傅斯年？還是“商會”？或者……兩者聯手？
一股沉重的負罪感和冰冷的憤怒交織在她心頭。
不知過了多久，翻滾終於停止，逃生艙似乎穩定在了某個深度，開始隨著洋流緩慢漂移。內部的氧氣再生係統發出單調的嗡嗡聲，維持著賴以生存的空氣。
必須儘快浮上去！留在深海，遲早會耗儘氧氣，或者被壓力摧毀。
她借著儀表盤的微光，辨認著控製麵板。上麵有手動上浮的開關，但旁邊有紅色的警告標識，提示上浮過程可能被探測到。
顧不了那麼多了！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金屬和機油味的空氣，毅然按下了上浮開關！
壓縮空氣注入壓載水艙，發出沉悶的聲響。逃生艙開始緩慢而堅定地向上升去。失重感再次傳來，但這一次是向上的希望。
隨著深度減小，觀察窗外的黑暗逐漸褪去，變成了深藍，然後是蔚藍。陽光透過海水，投射下搖曳的光斑。
“噗——”
逃生艙猛地衝破海麵，劇烈的晃動讓蘇晚一陣眩暈。刺眼的陽光瞬間湧入觀察窗，她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
新鮮的、帶著鹹腥味的空氣通過通風口湧入，驅散了艙內的沉悶。她貪婪地呼吸著，仿佛重獲新生。
她湊到觀察窗前，向外望去。四周是一望無際的碧藍大海，天空中有海鷗盤旋。“避難所”號早已不見蹤影，海麵上隻有一些漂浮的、燃燒過的殘骸和油汙，證明著不久前那場慘烈的襲擊。
她打開艙蓋，濕熱的海風撲麵而來。她爬出逃生艙，站在這個僅能容納兩三人的圓形平台上，環顧四周。茫茫大海，除了天空和海水，空無一物。
維克多呢？“知更鳥”他們呢？其他的逃生艙在哪裡？
一種巨大的孤獨和茫然感攫住了她。她又一次，變成了海上的漂流者，而且這一次，連一個明確的目的地都沒有。
她檢查了一下逃生艙裡的應急物資：幾瓶淡水，一些高能量壓縮餅乾，一支信號槍，幾發信號彈，一個簡易的醫療包，還有一個防水袋，裡麵竟然裝著她之前交給“齒輪”驗證數據的那個隔離終端，以及……維克多那個造型奇特的u盤！看來“齒輪”在最後時刻，將這些關鍵物品塞進了她的逃生艙。
這或許是唯一的好消息。
她將終端和u盤小心收好，然後開始思考對策。留在原地等待救援是下策，無論是“守夜人”還是追兵先找到她，結果都難以預料。必須主動尋找生機。
她回憶著被襲擊前“齒輪”監測到的信息——多艘高速船隻，軍用級彆聲呐……對方擁有強大的海上力量。這片海域很可能還在他們的監控之下。
不能使用信號彈，那等於自曝位置。
她看向逃生艙的操控麵板，上麵有一個備用的、電池驅動的短距無線電，功率很小，搜索範圍有限，而且同樣有被監聽到的風險。
但這是目前唯一的通訊手段。
她猶豫著，是否要冒險呼叫。呼叫誰？“守夜人”的殘餘力量？他們自身難保。還是……祈禱有過路的船隻？
就在她權衡利弊之時，遠處的海平麵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黑點！
她的心猛地一提！是船！
黑點迅速變大，輪廓逐漸清晰——是一艘中型、白色的私人遊艇，看起來價值不菲，正朝著她這個方向駛來！
是敵是友？
蘇晚瞬間警惕起來，下意識地摸向腰間，卻隻摸到空蕩蕩的衣物——她的手槍早在之前的逃亡中丟失了。她迅速蹲下，借助逃生艙的艙體隱藏自己，隻露出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那艘越來越近的遊艇。
遊艇減速，緩緩靠近。甲板上站著幾個人，穿著休閒的航海服，看起來不像是武裝人員。但蘇晚不敢有絲毫放鬆。
遊艇在距離逃生艙幾十米外停下，一個穿著船長製服、戴著墨鏡的男人拿起擴音器，用英語喊道：
“喂！需要幫助嗎？發生了什麼？”
聲音通過海風傳來，帶著一絲關切，聽不出惡意。
蘇晚沒有立刻回應。她仔細觀察著遊艇上的人，試圖找出任何可疑之處。船上似乎隻有四五個船員，姿態放鬆，不像是有備而來。
是巧合？還是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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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大腦飛速運轉。如果這是追兵的陷阱，她毫無反抗之力。但如果這是真正的救援，錯過可能就意味著葬身大海。
賭一把！
她深吸一口氣，站起身，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武器，然後用英語回應，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沙啞：“我們的船……遭遇了事故……沉沒了……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她刻意模糊了“避難所”號的性質和自己的身份。
遊艇上的人似乎商量了一下，然後放下了一艘小橡皮艇，兩個船員劃著橡皮艇朝她駛來。
橡皮艇靠近，兩個船員都是健壯的白人男性，他們打量了一下蘇晚和她腳下的逃生艙，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尤其是看到她臉上那道猙獰的疤痕時。
“就你一個人？”其中一個問道，語氣還算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