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媛把最後一隻擦拭乾淨的骨瓷杯放進餐邊櫃時，牆上的掛鐘剛跳過晚上十點。
淩曜的作息精確得像機器——十點整，他會結束書房的工作，下樓喝一杯溫牛奶。這是她住進淩宅的第七天，已經把這套“規則”刻進了本能：早上七點準備好黑咖啡配無糖全麥麵包，下午三點端上英式紅茶與司康餅，晚上十點的熱牛奶溫度必須卡在42度。
她攥著冰涼的玻璃杯柄轉身，恰好撞上從旋轉樓梯走下來的淩曜。男人一身深灰絲質睡袍，領口鬆著半截，冷白的鎖骨在暖光裡洇出淺淡的陰影。他沒像往常那樣徑直走向餐廳，反而停在她麵前，墨色的眸子掃過她沾了薄汗的額角：“書房第三排書架，最上層的《近十年跨國並購案例集》，拿下來。”
蘇清媛微怔。這是他第一次讓她碰書房的東西。
淩宅的書房是淩曜的“禁地”——第一天搬進來時，張嬸就低聲提醒過：“淩總從不讓外人進書房，小姐你擦走廊就好，彆靠近那扇門。”可此刻男人的語氣沒有絲毫商量餘地，她隻能捏緊衣角，跟著他踩上書房的羊絨地毯。
書房比她想象的更冷，整麵牆的落地窗外是沉黑的夜色，冷氣裹著月光鑽進來。第三排書架頂到天花板，最上層的書脊在暗裡泛著冷金光澤。蘇清媛踮起腳夠了兩次，指尖剛碰到書的邊緣，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攥住——淩曜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後，胸膛貼著她的後背，溫熱的呼吸掃過她的耳尖：“夠不到就說，逞什麼強？”
他的掌心很涼，指節硌得她手腕發疼。蘇清媛僵著身子往後縮，卻被他扣得更緊：“昨天那份東南亞項目的合同，你為什麼在第17頁做標記？”
心臟驟然縮緊。
昨天下午她給淩曜送文件時，餘光掃到合同裡“原材料供應方”的條款——那是蘇氏破產前合作過的廠商，對方慣用“神糊賬期”的手段拖欠款項，她鬼使神差地用鉛筆在頁邊畫了道淺痕。她以為以淩曜的謹慎會注意到，沒想到他會直接問出來。
“我……”蘇清媛咬著下唇，指甲掐進掌心，“以前聽我父親提過，那個廠商的賬期條款有陷阱。”
淩曜的指尖頓了頓，突然鬆開她的手腕。他抬手取下那本案例集，書頁翻開時帶起一陣墨香，恰好停在某一頁——上麵用紅筆圈著的，正是蘇氏當年與該廠商的合作糾紛。
“你父親？”淩曜的聲音冷了幾分，“蘇正明教你的？”
蘇清媛的臉色瞬間白了。她忘了，淩曜最忌諱她提及“蘇家”。前幾天她不小心說漏嘴提了句“我以前常喝這種茶”，就被他罰在客廳站了兩個小時。
她垂著頭道歉：“對不起，淩總，我不該提……”
“抬頭。”
命令式的語氣讓她不得不抬起臉，撞進淩曜深不見底的眼睛裡。他突然把案例集塞進她手裡：“翻到第87頁，把蘇氏那筆糾紛的漏洞標出來。”
蘇清媛愣了愣，指尖顫抖著翻開書頁。那是蘇氏五年前的一筆虧損案，當年外界都說是蘇正明決策失誤，隻有她知道，是廠商故意拖延賬期導致資金鏈斷裂的開端。她用淩曜放在桌上的鋼筆，在“賬期模糊”“違約金疊加”幾個詞下劃了線，筆尖太用力，紙頁被戳出淺白的印子。
“你看得懂？”淩曜的視線落在她握筆的手上——那是雙養尊處優過的手，指節纖細，隻是虎口處多了幾道擦杯子磨出的紅痕。
“我父親教過我看合同。”蘇清媛低聲說，說完又慌得補充，“我知道不該提他，淩總，我……”
“不用道歉。”
淩曜的話讓她猛地抬頭。男人走到酒櫃邊倒了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體在水晶杯裡晃著光：“明天早上，把這份合同的修改意見寫出來，五千字，上班前放在我桌上。”
這是命令，卻又不像命令。蘇清媛攥著那本案例集，指尖幾乎要嵌進書脊裡。她轉身要走，淩曜突然又開口：“以後書房的書，你可以看。”
腳步頓在門口，蘇清媛沒敢回頭，隻聽見男人的聲音裹在冷香裡飄過來：“但記住，這裡的每樣東西，包括你，都是我的。彆越界。”
她攥著衣角走出書房時，客廳的落地鐘剛敲過十一點。張嬸從廚房探出頭，看見她手裡的書，驚訝地捂住了嘴：“小姐，你……淩總讓你碰書房的東西了？”
蘇清媛沒說話，隻把那本案例集抱在懷裡，指尖劃過封麵上淩曜的簽名。她知道，這是淩曜第一次對她“鬆口”，卻也是另一種更緊的束縛——他允許她展露價值，卻要她徹底變成他掌心裡的“所有物”。
而書房書桌上，淩曜盯著電腦屏幕裡蘇氏破產案的隱秘文件，指尖在“蘇清媛”的名字上停了很久。他讓她寫修改意見，不止是試探她的能力，更是想知道：這個藏著倔強與秘密的落魄千金，到底還握著多少能撬動他認知的籌碼。
走廊儘頭的壁燈暖黃，蘇清媛抱著書站在客房門口，聽見書房裡傳來輕微的翻頁聲。她知道，從今晚起，這場“契約”裡的博弈，才真正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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