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管局標準時間0650，純白走廊的燈帶依次亮起，像一把被緩慢拉開的冰刃，把夜色剖成兩半。陸棋站在訓練室門口，指紋膜貼上識彆器，藍光“滴”一聲彈開。他提前了整整十分鐘——比“提前”還要提前。門軸無聲滑開，冷氣流瀉出來，撲在他臉頰上，像某種隱秘的警告：今天依舊沒有人。
室內隻有基礎ai的低頻嗡鳴，像一粒金屬心臟在胸腔裡寂寞地跳動。陸棋把水杯放在老位置——3號全息靶機左後方，杯底與金屬台麵碰出“嗒”一聲脆響。那聲音在空蕩的艙室裡反彈，迅速被吸音壁吞噬，反而讓寂靜更靜。他做了兩次深呼吸，空氣帶著過濾後的薄荷味，涼得發苦。
“係統，啟動熱身程序b17。”
【收到。熱身程序b17加載中……加載完畢。本次課程無教練介入，難度默認“基礎”。】
“我知道。”他低聲回了一句，像是要把多餘的焦躁一並吐出去。
程序開始。全息靶位升起，六個銀白色人形在360°環形軌道上遊走，動作刻板，出拳角度、步幅、節奏全部按照《通用格鬥白皮書》3.0版設定，誤差不超過0.1秒。陸棋抬臂格擋，手肘與虛擬脛骨相撞，回饋力42牛頓——教科書般的標準，卻輕得讓他心裡發空。列維在的時候，第一回合的回饋力通常是67牛頓，並且會在他呼吸節奏出現0.2秒延遲時瞬間提到89牛頓，毫不留情地打斷他的節奏，逼他在失衡中找回平衡。
“再快點！”記憶裡那個男人聲音低沉，像生鐵刮過砂紙，“你的重心在左腳後跟，想被我踹碎膝蓋嗎？”
陸棋猛地旋身，一記後鞭腿掃裂空氣，卻隻是把一個全息靶的肩部模型打得晃了晃。靶機退後兩步，繼續執行“基礎”邏輯：揮拳——停頓——再揮拳。沒有針對，沒有壓迫，也沒有列維那雙黑色眼睛，像兩口古井，映得出他所有潛藏的恐懼與渴望。
半小時過去，汗珠順著眉骨滾進眼角，刺痛。他停下來，用護腕胡亂一抹，鏡麵牆裡映出自己：白色短袖領口濕透，貼在鎖骨上；瞳孔因為燈光折射顯得發灰，像一對被磨毛的玻璃珠。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列維站在相同位置，雙臂環胸，背脊挺拔得像一柄插入地心的黑劍。
“你的連招不錯，”那個男人當時說，“但記住，‘測試’不是考試，是戰鬥序列的篩選。合格者留下，不合格者——”列維頓了頓，嘴角扯出一個沒有溫度的弧度，“——消失。”
消失。
這個詞像一根倒刺，現在才緩慢地紮進指腹。陸棋甩甩頭，走向牆邊控製台，再次按下語音鈕。
“申請查詢教練列維當前日程。”
【權限不足，無法獲取相關日程信息。】
“那他是否仍在局內？我隻要一個‘在’或‘不在’。”
【權限不足。】
“他媽的！”他一拳砸在金屬台麵，指節瞬間破皮，血珠滲出，在冷白燈下像一粒猩紅的焊點。ai安靜如常，仿佛連嘲諷都懶得施舍。
他抬頭，看見天花板角落的監控探頭，黑色半球麵反射出無數個縮小的陸棋——每個都麵色青白，嘴唇緊抿，像一群被囚禁在鏡片裡的幽靈。
——也許此刻，那些鏡片後麵就坐著某個審查員，正用紅筆在他的評估報告裡寫下“情緒穩定性：下降”。
這個想法讓他迅速冷靜。他用齒尖咬掉指節上翹起的皮，疼痛尖銳而乾淨，像給自己重新劃了一條邊界：不能再失控，至少不能在這裡失控。
訓練繼續，但動作開始變形。直拳變成推搡，掃腿失去收力，一次後手交叉步甚至把自己絆得踉蹌。ai沒有糾正，隻是默默把靶機後撤0.5米，避免“學員誤傷”。這種“體貼”比嗬斥更刺耳。他索性暫停，抓起毛巾衝出訓練室。
門在身後合攏，走廊燈光瞬間調暗10，像一句無聲的逐客令。他赤手站著，指節上的血在白色毛巾上暈開，像一張漸漸成形的地圖——卻無人告訴他該往哪走。
……
列維的認可和那句關於“測試”與“戰鬥序列”的話語，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陸棋心中激蕩起層層漣漪。然而，預想中列維更加嚴苛、更具針對性的訓練並未到來。第一天，他提前到達，空等一小時。第二天，情況依舊。
煩躁感如同藤蔓，開始悄然纏繞上來。他向訓練室ai發出了更明確的詢問：“申請聯係搏擊教練列維。”
【請求駁回。通訊權限未開放。】
權限不足！
這四個字像一堵無形的、冰冷的牆，猛地撞在陸棋麵前。不確定性開始瘋狂啃噬他的神經。列維去哪裡了？是臨時有任務？還是……因為他那天的異常表現，引起了上麵的注意？或者，就像馬克陰鬱暗示的，在這個地方，“消失”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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