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鈞在洛川住了下來。
如同一條潛入水底的鯰魚,開始不遺餘力地攪動。
他不信陳穩的治下當真毫無破綻。
更不信這看似鐵板一塊的體係,能完全擋住他這位汴梁欽使的“細查”。
首先,他瞄準了看似最容易出問題的環節——錢糧賦稅。
他要求調閱近兩年三縣全部的賦稅征收明細、庫銀出入記錄。
甚至包括地方性的“雜項”收入。
命令下達縣衙,王茹親自接待,態度恭敬,無半分推諉。
“監軍要查,自當全力配合。”
王茹語氣平和,轉身便吩咐書吏。
“去,將甲字庫、乙字庫所有相關賬冊,連同原始票擬、入庫單據。”
“全部搬至西花廳,供監軍及隨員查閱。”
不多時,十數名書吏抬著一個個沉重的木箱進入西花廳。
箱內賬冊堆積如山,單據票據分類捆紮,條理清晰得令人咋舌。
衛鈞帶來的兩名賬房先生,都是精於算計的老手,見狀也不禁皺了皺眉。
這陣仗,未免也太齊全了些。
接下來的兩天,西花廳內算盤聲劈啪作響,幾乎未曾停歇。
兩名賬房先生埋頭苦乾,一頁頁核對,一筆筆驗算。
然而,越是深入,他們眉頭皺得越緊。
賬目太乾淨了。
賦稅征收嚴格依照朝廷頒布的額度,分毫不差,減免記錄清晰,皆有據可查。
庫銀支出,大到軍餉撥付,小到衙署筆墨采購,皆有經手人畫押、主管官員複核。
流程嚴謹,幾乎找不到任何貪墨的痕跡。
就連那些最容易滋生貓膩的“火耗”、“折色”等環節。
也都被控製在極低且合理的範圍內,記錄在案。
“衛公,這賬……做得滴水不漏。”
一名賬房先生揉著發脹的太陽穴,低聲向衛鈞稟報。
“若非真有能人異士將此地治理得清如水,便是……做賬之人手段極高,已臻化境。”
衛鈞臉色陰沉,他更傾向於後者。
他絕不相信一個邊鎮武將治下,能如此“清廉自守”。
“雜項呢?地方攤派、紳商捐獻,這些難道也沒有?”
他不甘心地追問。
賬房先生苦笑。
“有倒是有,但每一筆都登記在冊,用途明確。”
“或用於修橋鋪路,或用於賑濟流民,皆有鄉老或商會聯名具保。”
“實在……無可指摘。”
衛鈞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賬目上找不到問題,他便將目光投向了軍營。
他再次來到靖安軍大營,這次不再滿足於觀看操練。
而是提出要“隨機”點驗軍械庫存,核對軍籍名冊。
甚至要親眼看看士兵的餉銀是否足額發放。
負責接待他的是韓通,陳穩已提前與他通氣。
韓通雖然內心對這閹人極為不耐,但麵上還是保持著基本的禮節。
“監軍要查,儘管查。”
韓通大手一揮,帶著衛鈞直奔軍械庫。
庫房內,各類刀槍、弓弩、甲胄分類擺放,井然有序。
衛鈞隨手拿起一張弓,用力拉開,弓臂堅韌,弦絲緊繃,是上好的戰弓。
他又走到存放箭矢的區域,隨手抽出一支箭,箭杆筆直,箭簇鋒利,並無粗製濫造之象。
“核對數目!”衛鈞命令隨從。
隨從拿著軍械賬簿,與庫管軍官一同清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