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澶州城北二十裡外,一座廢棄的土堡孤零零地立在荒丘上。
寒風呼嘯,卷起地上的枯草,發出嗚咽般的聲音。
堡內唯一的完好處,底層的大廳裡,幾點幽藍色的火光在黑暗中跳躍,映出幾個模糊而僵硬的身影。
主位上,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色鬥篷中的人影靜靜坐著。
他臉上覆蓋著一張毫無表情的金屬鴉喙麵具,隻露出一雙深邃得不見底的眼睛,那眼睛裡沒有絲毫人類的情感,隻有一種近乎絕對的冰冷和漠然。
他,便是鐵鴉軍的主人。
在他下方,垂手肅立著幾名同樣裝扮、氣息陰冷的鐵鴉軍頭目。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
腳步聲由遠及近。
趙匡胤獨自一人,踏著荒草,走進了這座廢棄的土堡。
他卸下了平日裡的甲胄,隻著一身深色便服,但眉宇間的焦躁與戾氣卻難以掩飾。
踏入大廳的瞬間,那股熟悉的、混合著血腥與幽寒的“煞氣”便撲麵而來,讓他呼吸微微一窒,心底那股無名火卻燒得更旺。
他強忍著不適,走到大廳中央,對著主位上那非人的存在,勉強抱了抱拳。
“尊使相召,不知有何見教?”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乾澀。
金屬鴉喙緩緩轉動,那雙冰冷的眸子落在趙匡胤身上。
沒有立刻回答。
隻有幽藍的火光劈啪作響,以及窗外愈發淒厲的風聲。
這沉默,比任何質問都更讓人難堪。
趙匡胤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仿佛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擠壓著他的心臟。
他終於按捺不住,抬起頭,語氣帶著壓抑的憤懣。
“尊使!”
“那陳穩已然率軍北上,獨攬大權!”
“而我,卻要困守澶州,坐視他再立新功!”
“這難道就是尊使所說的‘時機’?”
他的聲音在大廳裡回蕩,帶著不甘和質問。
鐵鴉軍主人終於開口了。
他的聲音透過麵具傳出,低沉、沙啞,沒有任何語調的起伏,如同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
“趙將軍。”
“你在質疑……‘劇本’的走向?”
“劇本”二字,他咬得略微重了一絲,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
趙匡胤一愣。
“劇本?什麼劇本?”
他聽不懂這個詞,但本能地感到一陣不適。
鐵鴉軍主人沒有解釋,隻是繼續用那毫無波瀾的聲音說道。
“陳穩,是‘變數’。”
“他的存在,本身就在乾擾既定的軌跡。”
“高平之戰,是一次重大的偏離。”
“如今滏口陘,是另一次關鍵的‘節點’。”
“按照……原有的軌跡,此刻北上禦敵,聲威大震,進而黃袍加身者,本該是你,趙元朗。”
什麼?
趙匡胤瞳孔猛地一縮。
黃袍加身?
這四個字如同驚雷,在他腦海中炸響。
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瞬間湧遍全身,那是極致的渴望與被人截胡的滔天怒火。
“本該是我……”
他喃喃自語,隨即猛地看向鐵鴉軍主人。
“既如此,尊使為何還坐視他陳穩奪我機緣!”
“為何不讓我出兵!”
鐵鴉軍主人的眼神依舊冰冷。
“我們……在幫你。”
“但你的進展,太慢。”
“你的猶豫,你的顧忌,讓你一次次錯失良機。”
“陳穩的根基,已在洛川深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