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漢稱臣的消息。
如同插上了翅膀,越過太行山,掠過幽雲之地,伴隨著春末的風。
一路向北,吹入了契丹人的王庭。
潢水之畔,草原新綠,牛羊如雲。
然而,在這片廣袤天地的主宰者心中,卻籠罩著一層來自南方的陰霾。
契丹皇帝耶律璟
這位在後世史書中以“睡王”著稱的君主。
此刻並未如往常般沉醉於酒獵,而是罕見地召集了南北院大王,於越及一眾核心貴族。
在那座巨大的牛皮金帳內,進行著一場氣氛凝重的議事。
帳內彌漫著奶酒與烤肉的香氣,但無人有心享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剛剛從南京幽州)快馬加鞭趕回的南院大王耶律撻烈身上。
他風塵仆仆,臉上帶著尚未褪去的疲憊與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悸。
“陛下,諸位大人,”
耶律撻烈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深吸一口氣,開始彙報。
“南邊……變天了。”
他詳細描述了晉州之戰的結局,以及隨後發生的一係列連鎖反應。
“……慕容延釗戰死,劉鈞十萬大軍灰飛煙滅。”
“那陳穩……親臨戰陣,據說有鬼神莫測之能,其麾下士卒,勇悍異常,絕非往日中原軍隊可比。”
“如今,北漢已去帝號,割地稱臣,石墩大軍陳兵邊境,虎視太原。”
“南唐、吳越、荊南等邦,皆已遣使入汴,奉其正朔。”
“中原……已然出現了一個前所未有之強權。”
帳內一片死寂。
隻有牛油火把燃燒時發出的劈啪聲,以及帳外隱約傳來的馬嘶。
幾位老成持重的貴族眉頭緊鎖,年輕的貴族則麵露不服,卻又帶著幾分疑慮。
“撻烈,你親眼見了那陳穩?當真如此厲害?”
一位身著華麗豹皮袍子的宗室親王忍不住開口,語氣中帶著質疑。
“莫非是南人誇大其詞,亂我軍心?”
耶律撻烈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我雖未親見陳穩,但晉州戰場我去看過。”
“屍橫遍野,焦土千裡,絕非尋常戰事所能及。”
“潰逃回來的零星北漢士卒,提及陳軍,猶自股栗,做不得假。”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沉了幾分。
“而且,我們在汴梁的細作傳回消息,確認南唐鐘謨、吳越錢弘儀等,皆已低頭。”
“若非陳朝實力確鑿無疑,這些滑似泥鰍的南國君主,豈會如此乾脆?”
這話讓帳內再次陷入沉默。
南唐、吳越的態度,從側麵印證了陳朝的強勢。
“陛下,”
北院大王耶律屋質緩緩開口,他年歲較長,經驗豐富,是契丹的重臣。
“依老臣之見,此事需慎重。中原驟強,其兵鋒之盛,恐非往日。我契丹勇士雖不懼戰,然此時與之硬撼,實非明智之舉。”
他看了一眼耶律撻烈。
“撻烈在河北新敗,損兵折將,士氣受挫。此時若再起大軍南下,勝算幾何?”
“即便勝了,又要折損多少我契丹兒郎?更何況,那陳穩用兵詭異,若再施展什麼妖法……”
“妖法”二字,讓帳內不少人臉色微變。
晉州戰場上關於陳軍能力詭異、勢運金光的種種傳聞,早已通過各種渠道,添油加醋地傳到了草原,蒙上了一層神秘而恐怖的色彩。
“難道就任由南人坐大不成?”
另一位性如烈火的將領猛地站起,他是耶律璟的堂弟,素來主戰。
“我契丹鐵騎,天下無敵!豈能因一時挫折便畏縮不前?當趁其立足未穩,聯合北漢殘部,再邀黨項諸部,合力南下,一舉踏平汴梁!”
“糊塗!”
耶律屋質厲聲斥道。
“北漢已降,哪來的殘部可供聯合?黨項人狼子野心,首鼠兩端,豈會真心助我?如今陳朝氣勢正盛,我軍新敗,強行開戰,無異以卵擊石!”
“那你待如何?難道要我大遼向那姓陳的稱臣納貢嗎?”主戰將領怒目而視。
“並非稱臣!”
耶律屋質沉聲道。
“乃是暫避鋒芒,蟄伏待機!”
他轉向一直沉默不語、眼神有些渙散的皇帝耶律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