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後。
紫宸殿內,氣氛比半月前迎接西境急報時,更加凝重肅穆。
殿中百官屏息,目光儘數聚焦在風塵仆仆、麵容憔悴卻眼神灼亮的禮部尚書孫承佑身上。
他率領的探查使團,終於返回了汴梁。
陳穩高坐龍椅,冕旒後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孫承佑身上。
“孫卿,辛苦。”
“將你等所見,如實道來。”
孫承佑深吸一口氣,仿佛仍需平複親眼目睹那番奇景所帶來的震撼。
他並未立刻開口,而是先從懷中取出一卷精心繪製的圖冊,由內侍恭敬地呈遞至禦前。
陳穩展開圖冊。
線條精細的繪圖,將那道橫亙天地的光幕清晰地展現出來。
其宏偉,其詭異,遠超文字描述。
更令人心悸的是,光幕兩側那如同複刻般的山川地形,甚至連一處瀑布、一片樹林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陛下,”孫承佑的聲音帶著長途跋涉的沙啞,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驚悸,在大殿中緩緩響起。
“臣等奉旨,日夜兼程,終抵洮州西境。”
“親眼得見那……那‘天西光幕’。”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試圖準確描述那超越常識的景象。
“其幕,非布非帛,非金非石,觸之無形,觀之有質。”
“光暈流轉,似水波蕩漾,橫亙南北,確無儘頭。”
“臣等依陛下旨意,反複勘驗,測量記錄,嘗試以水火、金石觸碰,皆不得入,亦無反應。”
“其幕,堅不可摧,宛若……天塹。”
殿內鴉雀無聲,隻有孫承佑略顯顫抖的聲音在回蕩。
“然,此並非最驚人之事。”
孫承佑抬起頭,目光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神色,聲音也隨之提高。
“經臣等曆時數日,多方探查比對,光幕彼端之山河地貌、城郭舊壘……其走向,其輪廓,竟與臣等腳下這片隴右大地,宛如……宛如孿生鏡像!”
“什麼?”
“這怎麼可能!”
“孫尚書,此話當真?!”
殿中終於抑製不住地爆發出陣陣驚呼。
即便是最沉得住氣的宿將老臣,此刻也勃然變色。
地理鏡像?這已完全超出了他們的理解範疇。
陳穩的手指在圖冊上輕輕劃過,目光銳利如刀。
“人影呢?彼端甲士,可曾看清?”
孫承佑重重叩首,聲音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然。
“陛下明鑒!臣等不僅看清,更……更設法與彼端之人,有過短暫對峙!”
“彼等衣甲製式,絕非我朝,亦非周遭任何已知藩國!”
“其號衣顏色、旗幟紋樣,皆前所未見!”
他深吸一口氣,拋出了那個石破天驚的結論。
“更可確認,彼處……已然立國!”
“國號曰——‘宋’!”
“年號——‘建隆’!”
“而那登基稱帝之人……”
孫承佑的聲音在這裡猛地一頓,幾乎是用儘全身力氣,才喊出了那個讓滿殿文武瞬間失聲的名字。
“正是昔日澶州叛臣,後被鐵鴉軍殘部劫走,下落不明的——趙、匡、胤!”
“趙匡胤?!”
“是他!”
“他竟在光幕那邊當了皇帝?”
“國號宋?建隆?”
整個紫宸殿如同炸開了鍋。
驚愕、憤怒、難以置信的情緒在百官之間瘋狂蔓延。
張誠與王茹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極度震驚。
錢貴臉色陰沉,手指無聲地收緊。
石墩則是怒目圓睜,幾乎要立刻請戰。
陳穩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前傾。
趙匡胤!光幕彼端稱帝的是趙匡胤!
那個本該在澶州之亂後銷聲匿跡的對手,竟以這樣一種方式,在他親手改變的格局之外,重新登上了帝位!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他的脊椎爬升。
這不是巧合。
這絕不是巧合!
鐵鴉軍……是了,隻有他們,才有這種匪夷所思的手段!
信息碎片中的“清理協議”、“變數”在他腦中瘋狂閃爍。
這光幕,這鏡像,這重新被推上前台的趙匡胤,就是他們所謂的“清理”手段嗎?
是為了修正他這顆“變數”所帶來的“偏離”?
強行複刻一個中原,扶持一個傀儡,走那條被設定好的……“劇本”?
“證據。”陳穩的聲音依舊平穩,但熟悉他的人,能聽出那平靜之下湧動的暗流。
孫承佑立刻示意隨行的副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