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秋天,來得格外早,也格外凜冽。
雄州以北,廣袤的原野上,草木已開始泛黃,風從草原深處吹來,帶著刺骨的寒意與沙礫,掠過臨時搭建的、旌旗招展的閱兵高台。
陳穩,身著玄色常服,外罩一件錦絨鬥篷,端坐於高台正中的主位之上。
他的麵容比在汴梁時清減了些,眉宇間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如鷹隼,掃視著前方肅殺的軍陣。
這是他登基以來,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如此大規模地巡邊閱軍。
太子陳弘,身著杏黃色戎裝,坐在他的左下首。
小臉被北風吹得微紅,眼神中既有緊張,更有壓抑不住的興奮,努力學著父皇的樣子,挺直脊背,目光追隨著場中移動的軍陣。
高台兩側,隨駕的文武重臣、北疆諸將,皆屏息凝神。
鎮北大將軍石墩,全身甲胄,如同鐵塔般侍立在陳穩右側稍後的位置,隨時聽候指令。
“開始吧。”
陳穩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高台。
石墩立刻抱拳,聲如洪鐘:
“臣,領旨!”
他轉身,麵向台下,猛地揮動手中令旗。
“咚!咚!咚!”
沉悶而富有節奏的戰鼓聲,如同雷鳴,驟然敲響,震得人心頭發顫。
鼓聲中,首先出場的是步兵方陣。
三個五千人的步卒方陣,踏著整齊劃一、沉重有力的步伐,如同移動的鋼鐵森林,從高台前方隆隆走過。
他們身著統一的製式皮甲,手持長槍或戰刀,槍尖如林,在秋日的陽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寒光。
“殺!殺!殺!”
伴隨著步伐,士兵們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殺氣衝天,連天上的流雲仿佛都被震散。
陳弘看得手心微微出汗。
他見識過汴河工地的民夫,也看過工部的器械,但如此規模的、充滿殺伐之氣的軍陣,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
這與他讀過的兵書上的描述,完全不同。
這是一種近乎實質的、壓迫人心的力量。
陳穩微微頷首。
這些步卒,精氣神飽滿,陣型嚴整,顯然是石墩下了功夫操練的。
緊接著是騎兵。
約兩千輕騎,如同旋風般從側翼掠過。
馬蹄聲如奔雷,卷起漫天煙塵。
騎士們控馬技術嫻熟,在高速奔馳中依舊能保持基本的隊形,弓弩佩刀,裝備精良。
之後是弓弩手。
他們進入預設陣地,對著數百步外的草人箭靶,進行了三輪齊射。
箭矢破空之聲淒厲刺耳,如同飛蝗過境,頃刻間便將那些箭靶射得千瘡百孔。
陳弘注意到,這些弓弩手中,有一部分人使用的弩機樣式頗為奇特,弩身似乎加裝了一些額外的構件。
“石將軍,那些弩機……”他忍不住低聲詢問身後的石墩。
石墩臉上露出一絲得意。
“回殿下,那是工部剛送來的新家夥,叫‘破甲弩’。”
“趙尚書改進了弩機結構和箭矢,據說用了點‘渦流’的巧勁兒,穿透力比舊弩強了五成不止!”
“專門用來對付鐵鴉軍那些穿硬甲的‘幽影’和‘冥骨’!”
陳弘恍然大悟,再次感受到格物之學的力量,在戰場上竟有如此直接的體現。
常規操演完畢,接下來便是重頭戲——新式軍械的演示。
首先被推上來的,是五架用牛馬拖拽的、覆蓋著防雨布的器械。
當防雨布被掀開時,露出了正是趙老蔫嘔心瀝血打造的“渦流炮”!
與陳弘在工部見到時相比,此刻的“渦流炮”已然成型,結構更加複雜,也更具視覺衝擊力。
在工匠和軍士的熟練操作下,通過畜力搖動曲柄,齒輪發出沉重的嘎吱聲,巨大的梢杆被緩緩拉下,積蓄著恐怖的力量。
“放!”
隨著指揮官一聲令下。
“砰!”一聲沉悶巨響!
“渦流炮”的梢杆猛地回彈!
一枚重達近百斤的巨型石彈,帶著令人心悸的呼嘯聲,劃破長空,狠狠地砸向遠處預設的一段模擬城牆!
“轟隆!”
石彈精準命中!
土石壘砌的模擬城牆,瞬間被砸開一個巨大的豁口,碎石飛濺,煙塵彌漫!
高台之上,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就連見多識廣的將領們,也被這“渦流炮”的威力所震撼。
陳弘更是驚得張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