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透過“住所膠囊”的光感艙壁,把艙內染成淡金色時,我正被旺旺爪子的輕拍弄醒。它蹲在膠囊中央的懸浮床墊旁,尾巴有節奏地掃過地板——這小家夥總能精準卡在我生物鐘的“自然醒”時刻,比豆包設置的柔光喚醒還準時。
“早啊旺旺。”我揉著它的耳朵坐起身,膠囊的環境調節係統已自動把溫度調至24度,空氣中飄著若有似無的薄荷香。豆包的虛擬投影浮在對麵的懸浮桌上方,正用半透明的手指點著一個全息菜單:“根據你的生物節律,今天推薦‘慢菜館’的晨露套餐——嫩柳芽拌藻蛋白,配冷萃竹汁。需要我預約上午九點的窗邊位嗎?膠囊車現在出發,剛好能趕上第一撥新鮮出爐的。”
我瞥了眼窗外,膠囊正平穩地懸浮在離地十米的空中,沿著隱形磁軌滑過一片被晨霧打濕的梧桐林。地表層的“城市森林”裡,其他膠囊車像透明的肥皂泡似的散在林間,有的貼著樹冠緩慢移動,有的停在花叢旁——沒人急著趕路,磁軌係統會自動規劃最優路徑,連避讓都是膠囊間通過後台無聲協商好的,連一絲顛簸都沒有。
“預約吧,”我隨手抓過懸浮衣架上的輕型亞麻外套,“順便看看能不能讓慢菜館留個狗盆,昨天旺旺盯著隔壁桌的菌菇餅看了全程。”
豆包的投影笑了笑,指尖在菜單旁彈出個小窗口:“已經備注啦。對了,剛才地下生態區發來消息,你上周申請觀察的‘垂直農場27號’今天開放公眾參觀通道,膠囊車可以順路繞過去停半小時,要不要中途下去看看?”
旺旺像是聽懂了“農場”兩個字,突然興奮地扒了扒艙壁,鼻尖貼在透明材料上,對著外麵掠過的一片三葉草田小聲嗚咽。我摸著它的背笑:“繞吧,讓這小饞狗看看它吃的凍乾肉是怎麼長出來的。”
膠囊車應聲微微調整了方向,艙壁上的全息屏自動切換成路線圖——綠色的磁軌線像藤蔓似的繞向一片被玻璃穹頂覆蓋的區域,穹頂下隱約能看見層層疊疊的綠色作物,在晨光裡泛著水潤的光澤。豆包的聲音混著旺旺輕快的喘氣聲飄過來:“垂直農場的負責人說,今天能看到新培育的‘空氣土豆’,不用土就能長,口感據說和百年前的老品種一樣……”
晨光越發明亮,膠囊車在磁軌上輕輕晃了晃,像被風推著的蒲公英,慢悠悠地往那片綠色裡飄去。
膠囊車滑進垂直農場穹頂下的專用停靠區時,旺旺已經把前爪搭在艙壁的感應條上——這是它自己摸索出的“開門暗號”。艙門無聲滑開的瞬間,一股混著泥土和青草的濕潤氣息湧進來,比膠囊裡的薄荷香更鮮活,旺旺“嗖”地竄了出去,尾巴在矮灌木叢裡掃出一串細碎的葉尖露珠。
“慢點跑!”我追出去時,豆包的投影正懸浮在一片半透明的培養架旁。架子上垂著串圓滾滾的東西,淡紫色的皮上裹著層薄薄的白霜,像串掛在半空的小燈籠。“這就是空氣土豆?”我伸手碰了碰,表皮軟乎乎的,帶著點涼意。
“準確說是‘氣培土豆3.0’。”豆包的指尖點在土豆旁的全息標簽上,標簽立刻展開成一串數據,“根係在霧化營養艙裡吸收養分,莖稈通過磁場懸浮固定,全程不用土壤,還能淨化周圍1.5立方米的空氣。你看——”它指尖一劃,培養架下方的透明艙體亮起,能看見細密的白色根須在霧狀營養液裡輕輕舒展,像群在水裡遊的銀線魚。
旺旺不知從哪叼來片巴掌大的圓葉子,蹲在不遠處的草地上甩尾巴,葉子上的水珠濺在它鼻尖上,它也不擦,就歪著頭看我們。我接過葉子聞了聞,有股清甜的黃瓜味。“這是啥?”
“是‘可食用觀賞葉’,昨天剛從地下育種室運上來的。”豆包的投影飄過來,繞著葉子轉了圈,“葉片能直接吃,嚼起來有氣泡感,農場員工說拌在沙拉裡像加了‘會爆汁的星星’。”我揪了一小塊放嘴裡,果然“啪”地裂開個小氣泡,清爽的汁水混著點檸檬香在舌尖散開,旺旺立刻湊過來,用濕鼻子蹭我的手心。
正逗著狗,一個穿淺綠工裝的老人推著輛懸浮車從作物架後繞出來,車上堆著剛摘的空氣土豆。“是申請參觀的那位吧?”老人笑著點頭,聲音洪亮,“這土豆今天剛好能嘗鮮,要不要帶幾個?慢菜館的師傅會做‘冰鎮土豆泥’,配你們剛才預約的竹汁正好。”
我剛要道謝,旺旺突然豎起耳朵,往農場深處跑了幾步,又回頭朝我吠了兩聲。老人順著它的方向笑:“那邊是‘懷舊作物區’,種了些百年前的老品種蔬菜,有番茄、青椒,還有你們小時候可能見過的‘普通土豆’——就是得用土種的那種。”
跟著旺旺往深處走,腳下的草地漸漸變成鬆軟的黑土,踩上去陷進半厘米,腳心能感覺到泥土的溫熱。幾排矮架子上掛著通紅的番茄,不是現在常見的無籽圓球形,而是帶著點棱的扁圓形,表皮上還有層細細的絨毛。豆包的投影落在番茄上,標簽自動彈出:“老品種‘毛粉番茄’,甜度比現在的優化品種低30,但番茄紅素含量高兩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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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外婆家種過這個。”我摘了個熟透的,輕輕掰開,汁水流在手上,籽是飽滿的金黃色,“那時候還得蹲在地裡拔草,澆水要拉水管,哪像現在……”
“現在也有人愛種老品種。”老人跟過來,手裡多了個小籃子,裝著幾個帶泥的普通土豆,“說是‘有煙火氣’。其實啊,不管是土裡長的還是空中掛的,能讓人吃得踏實,不就挺好?”他把籃子遞過來,“帶回去吧,慢菜館給處理。”
旺旺在旁邊的土裡刨了個小坑,把剛才那片食用葉埋了進去,還用爪子扒了點土蓋上,像在藏什麼寶貝。我笑著揉它的頭:“埋這兒也長不出來呀,回去給你買菌菇餅好不好?”它立刻搖著尾巴蹭我,尾巴尖掃過地上的番茄藤,落下幾片帶著陽光味的葉子。
離開農場時,膠囊車的儲物格裡多了袋空氣土豆和一籃帶泥的老品種。旺旺趴在懸浮床墊上,前爪抱著個沒削皮的普通土豆,鼻子湊上去嗅來嗅去。豆包的投影調開慢菜館的實時畫麵——窗邊的位置空著,桌上擺著個印著小狗圖案的陶瓷碗。
“還有二十分鐘到。”豆包說,“剛才慢菜館發消息,晨露套餐裡加了份‘氣泡葉沙拉’,說是給旺旺的‘驚喜小份’。”
膠囊車重新滑上磁軌,窗外的梧桐林漸漸被成片的紫藤花架取代。陽光透過花架灑進來,落在旺旺抱著的土豆上,也落在儲物格裡那籃沾著濕土的老番茄上——在這個連土豆都能飄在空中長的世界裡,好像藏著些比技術更軟的東西,像泥土的溫度,像狗爪子下的落葉,慢慢悠悠地,跟著膠囊車一起往前飄。
慢菜館的木質門簾被風掀起時,先飄進來的是竹汁的清苦香,混著烤菌菇的暖甜。靠窗的位置果然留著,桌上的小狗碗裡甚至墊了片新鮮的苜蓿葉——大概是後廚知道旺旺愛扒草葉,特意擺的。旺旺一進門就直奔座位,把前爪搭在椅子上,尾巴有節奏地敲著地板,眼睛直勾勾盯著鄰桌飄在空中的餐盤。
“坐好才給吃。”我把它按回椅子旁的軟墊上,自己拉開藤編椅坐下。豆包的投影落在桌麵,指尖輕點,我們的點餐全息屏就亮了:晨露套餐的柳芽拌藻蛋白已經擺在瓷盤裡,嫩綠色的柳芽裹著半透明的藻蛋白絲,上麵撒了幾粒碎冰,像落了點春雪;冷萃竹汁裝在磨砂玻璃杯裡,杯壁凝著細水珠,喝一口,清苦裡裹著點回甘,像把晨露咽進了喉嚨。
“氣泡葉沙拉來啦。”穿米白色圍裙的服務員推著懸浮餐車過來,把一小碟淺粉色的沙拉放在小狗碗旁。沙拉裡的圓葉子果然鼓鼓的,輕輕一碰就晃,像裝了氣的小氣球。旺旺立刻埋下頭,小口小口地啃,每嚼一口都“哢哧”響——是氣泡炸開的聲音,逗得它耳朵都抖了抖。
鄰桌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正用小勺舀著冰鎮土豆泥。那土豆泥是淡紫色的,大概用了空氣土豆做的,上麵淋了層琥珀色的蜂蜜,旁邊還擺著半顆切開的老品種番茄。“這番茄,”老太太見我看,笑著指了指,“昨天在農場買的,特意讓後廚蒸了蒸,就著土豆泥吃,跟我小時候我媽做的一個味。”
“您也去了垂直農場?”我問。
“天天去呢。”老太太舀了勺番茄果肉拌進土豆泥,“我住的膠囊車就停在農場旁邊的梧桐樹上,早上看土豆長,中午來這兒吃口熱的,晚上帶著我家貓去林子裡遛彎——這日子,以前哪敢想啊。”她頓了頓,看著窗外慢悠悠飄過的膠囊車,“以前總說‘忙點好’,忙著趕地鐵,忙著開會,忙著搶超市的打折菜,現在倒好,土豆能自己飄著長,吃飯不用等,連車都不用自己開,才明白啊,慢下來的日子才叫日子。”
正說著,服務員又端來個小陶碗,裡麵是剛做好的冰鎮土豆泥,一半紫一半黃——黃色的是用老品種普通土豆做的。“師傅說讓您嘗嘗對比。”服務員笑著放下,“紫色的更清爽,黃色的更綿密。”
我各舀了一勺。紫色的入口涼絲絲的,帶著點植物的清甜味;黃色的果然更軟,抿在嘴裡像化了的黃油,混著蜂蜜的甜,暖乎乎地貼在舌尖。旺旺吃完了沙拉,正用鼻子蹭我的褲腿,我挑了點沒放蜂蜜的黃色土豆泥遞過去,它伸出舌頭卷進嘴裡,尾巴敲地板的聲音更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