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光陰,像村前那條小河的水,悄無聲息地淌過,帶走了塵埃,卻帶不走刻在骨子裡的傷痛。
徐母老得更厲害了,背駝得像座彎彎的橋,眼睛也花了,看不清遠處的路,耳朵也背了,彆人說話要湊到她耳邊大聲喊,她才能勉強聽清。可她心裡明鏡似的,記得每年的那一天,記得村後山坡上那座小小的墳塚。
又是一年頭七,天陰沉沉的,刮著不大不小的風,卷著地上的枯葉,打著旋兒,像是在嗚咽。
徐母拄著一根老舊的拐杖,一步一挪地往山坡上走。十年了,這條路她走了無數遍,每一塊石頭,每一棵野草,她都認得。可每走一步,還是覺得腿沉得像灌了鉛,心口的位置,依舊會傳來熟悉的、鈍鈍的疼。
李誌強早就搬到城裡去了,每年會回來看看她,想接她一起住,可她不肯。她說:“我走了,雅雅和誌剛回來,就找不到家了。”
其實她知道,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可她就是舍不得離開那個土坯房,舍不得離開那些殘留著他們氣息的舊物,舍不得離開這座能望見他們墳塚的村子。
走到山坡上,那座小小的墳塚依舊靜靜地臥在那裡,比十年前矮了些,長滿了青草。墳前的木牌早就腐朽了,隻剩下一截模糊的木頭樁子,隱在草叢裡。
徐母慢慢蹲下身,動作遲緩而笨拙。她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小心翼翼地打開,裡麵是幾塊紅糖糕,還是鎮上張記的味道。這些年,張記的老板換了好幾任,可紅糖糕的味道,始終沒變,就像她對女兒女婿的思念,從未淡過。
“雅雅,誌剛,娘來看你們了。”她把紅糖糕放在墳前的草地上,聲音沙啞,卻帶著溫柔,“給你們帶了紅糖糕,還是你們愛吃的那個味,快嘗嘗。”
風刮過,青草輕輕晃動,像是他們在回應她。
她伸出枯瘦的手,一點點撥開墳上的雜草,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撫摸女兒的頭發。“這一年,村裡又變了些樣子,村前的路修寬了,家家戶戶都蓋了新樓房,隻有咱們家的老房子,還在那兒。”
“誌強去年回來,說城裡可好了,有高樓大廈,有好吃的好玩的,他想接我去,我沒去。我怕我走了,你們回來,找不到家。”
“雅雅,你體寒,這山上風大,可彆凍著。誌剛,你可得好好看著雅雅,彆讓她受委屈,就像你活著的時候那樣。”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像是在跟兩個活生生的人聊天,眼裡漸漸泛起了淚光。十年了,她還是會常常夢到他們。夢裡,鳳雅穿著那件白色的連衣裙,站在油菜花田裡對她笑,李誌剛跟在旁邊,手裡拿著紅糖糕,憨憨地笑著說:“娘,我們回來了。”
可每次醒來,屋子裡隻有空蕩蕩的黑暗,和無邊無際的冰冷。
她想起那年,鳳雅偷偷跟她說自己可能懷孕的消息,語氣裡的歡喜和羞澀,還清晰地在耳邊回響。這些年,她常常會想,那個未出世的孩子,要是能平安來到這個世界,現在該有十歲了,該會跑會跳,會甜甜地喊她外婆了。
可這個念想,終究隻是個念想,像一場易碎的夢,醒了,就什麼都沒了。
“你們走了以後,我總想起你們要去雲南的事。”徐母從懷裡掏出一張泛黃的照片,是她後來讓李誌強從網上下載打印的雲南洱海的照片,“你看,這就是洱海,水可藍了,跟你筆記本裡寫的一樣。還有雪山,白白的,可好看了。”
她把照片放在紅糖糕旁邊,輕聲說:“娘沒能陪你們去,就把這照片帶來,讓它替你們看看。下輩子,你們一定要去成啊,平平安安地去,安安穩穩地回來,彆再這麼匆匆忙忙地走了。”
風越來越大,卷起地上的照片,吹得它輕輕晃動。徐母伸手按住照片,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冰冷的草地上,瞬間洇濕了一片。
“娘老了,也快不中用了。等娘走了,就來陪你們,到時候,咱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了。”
遠處,幾隻寒鴉“呀”的一聲,掠過灰暗的天空,留下一串淒厲的鳴叫聲,在空曠的山坡上回蕩。
墳前的紅糖糕,漸漸被風吹得涼了,就像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時光,那些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在歲月的長河裡,慢慢沉澱,化作心底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一碰就疼,一想就淚目。
歲歲年年,寒鴉聲聲,這座小小的墳塚,承載著一個老人無儘的思念,也見證著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戀,在時光裡,靜靜訴說著那場烈焰焚心的離彆,和那份跨越生死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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