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雨水多了起來,淅淅瀝瀝的雨絲纏纏綿綿,把張家的破屋澆得透濕,牆根處洇出大片大片的黴斑,像潰爛的瘡。
夏雨荷的“順從”已經成了習慣。天不亮就起身,挑水、做飯,然後在李氏的嗬斥下下地乾活。張子恒懶,地裡的活大多落在她肩上,除草、施肥,烈日下彎著腰,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淌,砸在乾裂的土地裡,瞬間就沒了蹤影。
她變得更瘦了,隔著粗布衣衫都能看出嶙峋的骨形,隻有那雙眼睛,在昏黃的光線下偶爾抬起來時,會閃過一絲與這具軀體不符的亮,像暗夜裡藏在草從裡的狼崽,冷得讓人發怵。
張子恒的賭癮越來越大,輸多贏少,家裡本就微薄的積蓄很快見了底。他開始變著法子找錢,先是偷偷賣掉了家裡唯一的那頭瘦豬,被李氏發現後大鬨了一場,摔碎了好幾個碗,最後還是張老栓抽著煙說了句“賣了就賣了,吵什麼”,才算作罷。
沒錢了,張子恒的脾氣就更暴躁了。有時在地裡乾活,僅僅因為她除草慢了些,就會被他一腳踹倒在泥地裡,任由渾濁的泥水灌進她的口鼻。李氏在一旁看著,隻會罵“活該”,說她是“喪門星,乾這點活都磨磨蹭蹭”。
那天傍晚,下著小雨,夏雨荷從地裡回來,渾身泥濕,累得幾乎直不起腰。她剛想燒點熱水擦把臉,張子恒就醉醺醺地從外麵回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眼睛通紅:“錢!給我錢!”
“家裡沒……沒錢了。”她的聲音嘶啞,被雨水泡得發顫。
“放屁!”張子恒一巴掌扇在她臉上,雨水混著巴掌印,在她蒼白的臉上格外刺眼,“你肯定藏了私房錢!我看到你上次去鎮上,你哥給你塞東西了!”
他一邊罵,一邊撕扯她的衣服,粗糙的手在她身上亂摸,想找出藏錢的地方。夏雨荷拚命掙紮,泥水和淚水混在一起,順著臉頰往下流。
“放開我……沒有錢……真的沒有……”
“還敢騙我!”張子恒被她的掙紮激怒了,抓起牆角的一根扁擔,劈頭蓋臉就朝她打下來。
扁擔帶著風聲,重重地落在她背上。她疼得蜷縮起來,卻死死咬著牙,一聲不吭。雨水從屋簷上淌下來,打在她身上,冰冷刺骨,可她感覺不到,隻有背上那股撕裂般的疼,提醒著她還活著。
李氏站在屋簷下,抱著胳膊,冷冷地看著,嘴裡嘟囔著:“讓你藏錢!該打!打死你這個白眼狼!”
張老栓蹲在門檻上,煙杆上的火星在雨夜裡明滅不定,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眼前這場毆打,不過是風吹過樹葉的尋常聲響。
扁擔一下下落在她身上,越來越重。夏雨荷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在呻吟,意識漸漸模糊,眼前開始出現幻覺。她好像看到了小時候家裡的那盞油燈,昏黃的光,母親在燈下給她縫補衣服,父親在一旁劈柴,發出“咚咚”的聲響……
可那溫暖的畫麵很快就被張子恒猙獰的臉取代,他的罵聲、扁擔落在身上的悶響、李氏的刻薄……像無數根針,紮得她渾身是血。
不知打了多久,張子恒終於累了,罵罵咧咧地停了手,把扁擔扔在地上,一屁股坐在門檻上,喘著粗氣。
夏雨荷趴在泥地裡,渾身是傷,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在地上積了一小灘,又被新的雨水衝淡。她的後背已經麻木了,隻有偶爾抽搐一下,證明她還沒死。
“拖進去!彆死在外麵,晦氣!”李氏嫌惡地踢了她一腳。
張子恒沒動,隻是惡狠狠地瞪著她,像在看一頭沒用的牲口。
最後還是張老栓咳嗽了一聲,慢悠悠地說:“拖進去吧,明天還得下地。”
兩個男人,一個老一個壯,像拖一袋爛泥一樣,把她拖進了柴房,扔在冰冷的柴草上,連塊破布都沒給她蓋。
雨還在下,敲打著柴房的屋頂,發出單調的聲響。夏雨荷躺在柴草裡,渾身濕透,冷得牙齒打顫。她能感覺到生命在一點點流逝,像指縫裡的沙,握不住,也留不下。
可她不想死。
死了,就什麼都沒了。那些疼,那些恨,那些屈辱,都成了笑話。
她要活著,活著看到他們付出代價。
這個念頭像一根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心上,讓她瞬間清醒了幾分。她掙紮著,用儘全力,一點點挪到柴草堆深處,那裡相對乾燥些。她從懷裡摸出一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打開,裡麵是幾塊乾硬的窩頭——那是她省了好幾天的口糧。
她狼吞虎咽地啃著,窩頭又乾又硬,剌得喉嚨生疼,可她像沒感覺到一樣,隻是拚命往嘴裡塞。她需要力氣,需要活著。
吃完窩頭,她裹緊身上濕透的衣服,蜷縮在柴草裡,任由寒冷和疼痛侵蝕著身體。她的眼睛在黑暗裡睜著,亮得驚人,像兩簇在風雨中頑強燃燒的鬼火。
她想起了藏在炕洞深處的那罐殘酒,想起了那捆乾燥的艾草,想起了柴房角落裡那把用來劈柴的斧頭。
時機,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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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雨,下得真好啊。
雨水能衝刷掉泥地裡的血,也能掩蓋住燃燒後的灰燼。
她閉上眼,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那笑容裡沒有半分暖意,隻有冰冷的決絕,像即將吞噬一切的火焰,在灰燼底下,悄然積蓄著力量。
第二天,雨停了,天放晴了,太陽毒辣地照在地上,蒸騰起一股潮濕的熱氣。
夏雨荷像往常一樣,天不亮就起來了。她的背腫得老高,每走一步都牽扯著劇痛,可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默默地燒火、做飯。
李氏看到她,愣了一下,大概沒想到她還能起來。但也隻是愣了一下,隨即又開始罵:“動作快點!磨磨蹭蹭的,想餓死我們嗎?”
夏雨荷沒說話,隻是把一碗糙米飯放在她麵前。
張子恒宿醉未醒,還在炕上躺著。張老栓蹲在門口抽旱煙,看了她一眼,眼神裡似乎多了點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她端著自己的那碗稀粥,蹲在角落裡,慢慢喝著。陽光透過柴房的破窗照進來,落在她身上,帶著一絲虛幻的暖意。
她知道,過不了多久,這陽光就會被濃煙取代,這破敗的院落,就會被火焰吞噬。
而她,會站在灰燼裡,看著那些罪惡,化為烏有。
這一天,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卻又處處透著不同。空氣裡除了泥土的腥氣,似乎還彌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硝煙味。
灰燼的前兆,已經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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