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貨鋪的玻璃櫃台上擺著排小砂鍋,最小號的那個印著朵褪色的紅梅,鍋底還有點黑垢,標簽上寫著“處理價:五元”。林硯把十三塊七毛錢在手心數了三遍,指腹把紙幣磨得發皺,終於下定決心,指著那個砂鍋對老板娘說:“就要這個。”
老板娘是個胖婦人,正嗑著瓜子看電視,瞥了眼他手裡的錢,又瞥了眼他腳邊的老黃,沒好氣地說:“狗彆進門,臟得很。”
林硯趕緊把老黃往外拽了拽,讓它蹲在門檻外。“您再給我來袋最便宜的米,要saest的。”他想不起“最小袋”怎麼說,隻能張開手比劃了個小圈。
老板娘從貨架底下拖出袋米,巴掌大的袋子,上麵印著“一斤裝”。“三塊五。”她把砂鍋和米往櫃台上一放,“一共八塊五。”
林硯把錢數給她,攥著找回來的五塊二,心裡有點發緊——這點錢夠買三個饅頭,撐不過兩天。但他摸了摸懷裡的砂鍋,冰涼的陶土貼著胸口,又覺得值。
老黃在門外扒著門框,眼巴巴地往裡瞅。林硯拎著東西走出去,它立刻湊上來,用頭蹭他的褲腿。“等會兒就有熱粥喝了。”他晃了晃手裡的米袋,老黃的尾巴搖得像朵盛開的菊花。
他們沒回報亭,往城東的拆遷區走。林硯前幾天撿廢品時路過那裡,看到間沒拆完的小平房,屋頂還在,牆角堆著彆人遺棄的煤爐,爐子裡甚至還有半盒火柴。
平房的門早就沒了,寒風灌進來,卷起地上的灰塵。林硯把砂鍋放在牆角,用雪擦了擦煤爐,又去撿了些枯枝敗葉,塞進爐膛裡。老黃叼來那個可樂瓶,裡麵盛著半瓶從消防栓接的水,他倒了些在砂鍋裡,又抓了把米放進去。
“得慢慢熬才香。”他劃著火柴,枯枝“劈啪”地燃起來,火苗舔著鍋底,映得他的臉忽明忽暗。老黃蹲在他身邊,歪著頭看火苗,一隻眼睛半眯著,像在琢磨這跳動的紅光是什麼稀罕物。
水開的時候,米香混著煙火氣飄出來,林硯趕緊把火調小,用根樹枝支著爐門,讓火慢慢煨。他靠在牆根坐下,看著砂鍋裡咕嘟咕嘟冒起的小泡,米油漸漸浮上來,像層薄薄的白玉。
“小時候我娘熬粥,總說要讓米在鍋裡‘跳舞’,跳夠了才好喝。”他對著老黃念叨,“你看它們現在,是不是在跳舞?”
老黃汪汪叫了兩聲,把下巴擱在他的膝蓋上,眼睛盯著砂鍋,尾巴在地上掃來掃去。林硯笑了,摸了摸它的耳朵,感覺這簡陋的小平房裡,因為這鍋粥,竟有了點家的味道。
粥熬得差不多時,天已經黑透了。林硯熄了火,把砂鍋端下來,放在塊平整的石頭上。他找出那個豁口的搪瓷碗,先給老黃盛了小半碗,又往裡麵拌了點狗糧。“慢點吃,燙。”
老黃吹了吹熱氣,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眼睛瞬間亮了。它小口小口地喝著,尾巴搖得更歡了,把碗底的粥舔得乾乾淨淨,連豁口處沾著的米粒都沒放過。
林硯自己盛了大半碗,吹涼了喝了一口。米香在舌尖散開,帶著點淡淡的甜味,暖流順著喉嚨滑下去,熨帖得五臟六腑都舒服。他喝著粥,忽然想起娘的廚房,灶台上總擺著個黑陶砂鍋,冬天燉菜,夏天熬粥,鍋裡永遠冒著熱氣,把屋子烘得暖暖的。
“要是能再有點鹹菜就好了。”他笑著說,心裡卻有點發酸。最後一次見娘,她也是這樣給他熬粥,從醃菜壇裡撈了塊蘿卜乾,切成細細的丁,拌在粥裡,鹹香爽口。可現在,再也沒人給她切蘿卜乾了。
老黃喝完粥,用頭蹭他的胳膊,把碗往他麵前推了推。林硯明白它的意思,把剩下的小半碗粥也倒給了它。“你吃吧,我夠了。”
他靠在牆上,看著老黃喝粥,感覺胸口的疼好像真的減輕了。他摸了摸懷裡的止咳糖漿,今天居然沒用到。也許是這鍋熱粥起了作用,也許是這煙火氣驅散了些病痛,他說不清,隻覺得心裡踏實。
夜裡,他們就睡在小平房裡。林硯把撿來的舊棉絮鋪在地上,讓老黃蜷在上麵,自己則靠著煤爐躺下。砂鍋放在手邊,裡麵還剩點粥底,他舍不得倒,想留著明天早上熱一熱。
月光從屋頂的破洞照下來,在地上投下片銀晃晃的光,正好落在砂鍋裡,像盛了半碗月亮。林硯看著那片月光,忽然覺得很安心。他有砂鍋,有米,有老黃,還有這免費的月光,好像什麼都不缺了。
“老黃,”他輕聲說,“明天咱們去撿點柴火,再找個醃菜壇,說不定能撿到彆人不要的鹹菜。”
老黃在夢裡哼唧了兩聲,像是在答應。林硯笑了笑,閉上眼睛。他夢見娘站在月光裡,手裡端著砂鍋,對他說:“阿硯,粥熬好了,快趁熱喝。”
第二天早上,林硯被凍醒了。煤爐早就熄了,小平房裡冷得像冰窖。他摸了摸砂鍋,裡麵的粥底凍成了硬塊,像塊透明的琥珀。他把砂鍋放在煤爐上,想把粥熱一熱,卻發現柴火昨晚都燒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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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得先去撿柴火。”他對老黃說,把凍硬的粥底摳出來,放進搪瓷碗裡。老黃湊過來,舔了舔碗裡的粥塊,冰得打了個哆嗦,逗得林硯直笑。
他們沿著拆遷區的小路往樹林走,老黃的鼻子很靈,總能在枯草堆裡找出乾樹枝。林硯把樹枝捆成一捆,扛在肩上,老黃就叼著繩子的另一頭,幫他分擔點重量。那條受傷的後腿在雪地上留下淺淺的腳印,卻比以前穩當了些。
路過片菜園時,林硯看到籬笆邊有個破壇子,裡麵還剩點醃蘿卜,雖然有點發黴,但刮掉黴斑還能吃。他眼睛一亮,趕緊跑過去,用雪把蘿卜擦乾淨,揣進懷裡。“今晚能就著鹹菜喝粥了!”
老黃也很高興,圍著他轉來轉去,尾巴搖得像朵花。林硯笑著摸了摸它的頭,感覺這日子雖然清苦,卻有滋有味。
回到小平房時,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林硯生了火,把凍硬的粥底熱了熱,和老黃分著吃了。蘿卜有點澀,但就著粥吃,倒也爽口。他把剩下的蘿卜用塑料袋包好,藏在煤爐後麵,省著點吃,夠吃好幾天。
下午,林硯去廢品站賣了今天撿的瓶子,換了四塊二毛錢。加上昨天剩下的五塊二,一共九塊四。“再撿兩天,就能給你買個肉包子了。”他對老黃說,把錢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
老黃汪汪叫了兩聲,用頭蹭他的手心。林硯看著它的眼睛,忽然覺得,其實有沒有肉包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每天給它熬熱粥,能和它一起曬曬太陽,能在每個寒冷的夜裡,聽著它的呼嚕聲入睡。
傍晚的時候,他們又熬了鍋粥。林硯把醃蘿卜切成細細的丁,拌在粥裡,鹹香的味道立刻彌漫開來。老黃吃得津津有味,連蘿卜丁都嚼得嘎嘣響。
林硯喝著粥,看著窗外的月亮,感覺這小平房裡的煙火氣,比任何藥都管用。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但他知道,隻要還能給老黃熬粥,還能和它一起看月亮,他就會好好地活下去。
因為這砂鍋粥裡盛著的,不隻是米和水,還有他和老黃相依為命的日子,和那些藏在煙火氣裡的,微不足道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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