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重新出現在公眾視野時,是在陳爺爺的百日祭。
她穿著一身素黑的衣裙,素麵朝天,站在那棵老槐樹下,手裡捧著一束白菊。沒有記者,沒有閃光燈,隻有張記者悄悄站在遠處,為她擋開偶爾路過的村民。
風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掠過她的腳邊。她把白菊放在樹下那抔象征性的土堆前——骨灰最終被她撒在了這片養育了她的土地上,她說爺爺喜歡自由,不想被小小的盒子困住。
“爺爺,我來看你了。”她蹲下身,指尖輕輕拂過微涼的花瓣,“我挺好的,你彆擔心。”
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地下的人。可隻有她自己知道,“挺好的”這三個字,耗儘了她多少力氣。
百日來,她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白天,她把自己關在小土房裡,整理爺爺留下的遺物:那些捆廢品的鐵絲被她繞成整齊的圈,舊報紙按日期碼得像小山,甚至連他補了又補的襪子,都被她洗乾淨,疊得方方正正。夜裡,她就坐在床頭,對著空蕩蕩的屋子說話,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才昏昏沉沉睡去。
王姐打過無數次電話,語氣從一開始的催促變成後來的試探,問她要不要複出演戲,公司已經為她接了一部大製作的電影,女主角,劇本很好。
“推了吧。”林晚星每次都這樣說,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她不想再回到那個光怪陸離的圈子了。聚光燈太亮,會照得她心裡的疤痕無處遁形;那些虛偽的笑臉太假,會讓她想起爺爺從高樓墜落時,那對男女臉上一閃而過的得意。
她隻想守著這間小土房,守著爺爺留下的最後一點氣息,像守著一座孤城。
可這世上,從來沒有真正的孤城。
那天她去鎮上買米,剛走出糧店,就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
“晚星……星晚?”
林晚星的腳步猛地頓住,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這個聲音,即使隔了百年,她也能一眼從地獄裡辨認出來。
她緩緩轉過身,看到了那張讓她作嘔的臉。女人比上次見麵時憔悴了些,頭發枯槁,眼角的皺紋更深了,可那雙眼睛裡的貪婪,卻絲毫未減。她身邊站著一個半大的少年,眉眼間和那個男人有幾分相似,低著頭,一臉不耐煩。
“你想乾什麼?”林晚星的聲音冷得像冰,握著米袋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
“我們……我們就是來看看你。”女人搓著手,臉上擠出討好的笑,眼神卻不停地瞟著她手裡的米袋,又掃過她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舊衣服,“聽說你……不做明星了?”
“與你無關。”林晚星轉身就要走。
“哎,你彆走啊!”女人趕緊上前一步,想拉住她,被她嫌惡地躲開,“晚星,你弟弟……你弟弟他病了,很嚴重,醫生說要換腎……”
林晚星的腳步頓住了,不是因為同情,而是因為一股徹骨的寒意。她猛地回頭,看著女人眼中那抹刻意偽裝的急切,心裡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了。
“所以呢?”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醫生說……說你的腎源可能匹配……”女人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神卻像鉤子一樣盯著她,“晚星,他是你親弟弟啊!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親弟弟?”林晚星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出聲來,眼淚卻跟著掉了下來,“當年你們把我丟在槐樹下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我是你們的親女兒?現在他需要腎了,就想起我這個親姐姐了?”
“那時候不是窮嗎?我們也是沒辦法啊!”女人開始抹眼淚,演得聲情並茂,“晚星,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們,可憐可憐你弟弟,他才十六啊!要是沒了腎,他就活不成了!”
旁邊的少年突然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林晚星:“你給不給?不給我媽就死在你麵前!”
那副理所當然的無賴樣子,像極了他的父親。
林晚星的心徹底沉了下去。她以為爺爺的死,至少能讓他們消停一陣子,她以為他們多少會有點愧疚,可她錯了。對於這群沒有心的豺狼來說,爺爺的命,她的痛苦,都隻是他們用來勒索的籌碼。
“我不給。”林晚星一字一頓地說,每個字都像淬了冰,“我的腎,金貴得很,不給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