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葬崗的風裹著腐臭的氣息,刮過宋嵐逸冰冷的臉頰。他像一截被丟棄的枯木,陷在半濕的泥土裡,後腦勺的傷口還在滲血,染紅了身下的野草。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手指忽然微微動了一下,攥著桃木的力道鬆了鬆,又猛地收緊。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讓他從混沌中掙紮出來,喉嚨裡腥甜得發苦,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疼。他費力地睜開眼,模糊的視線裡隻有灰蒙蒙的天和搖曳的荒草,遠處傳來野狗的嚎叫,聽得人頭皮發麻。
“雪璐……”他嘶啞地喊了一聲,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叫,“雪璐……”
沒有人回應,隻有風在耳邊嗚咽,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他想起公堂上知府那張冷漠的臉,想起衙役們落下的水火棍,想起爹娘倒在血泊裡的樣子……一股巨大的恨意和不甘像火一樣燒起來,支撐著他一點點挪動身體。
後背和腿上的骨頭像是碎了,每動一下都疼得他眼前發黑。他咬著牙,用手肘撐著地麵,一寸一寸地往前爬。指甲摳進泥土裡,磨出了血,他卻渾然不覺,眼裡隻有一個念頭——他不能死,他死了,雪璐就真的沒救了。
爬過一片荊棘叢時,尖銳的刺劃破了他的手掌和臉頰,血珠滴在地上,很快被泥土吸乾。他忽然摸到懷裡有個硬硬的東西,掏出來一看,是那半塊沒吃完的麥餅,還是雪璐早上給他準備的。
他狼吞虎咽地啃著麥餅,乾硬的餅渣剌得喉嚨生疼,卻讓他找回了一絲力氣。他想起雪璐總是在他出門前,把餅烤得軟軟的,還會偷偷抹上一層蜂蜜,怕他噎著。
“傻丫頭……”他哽咽著,眼淚混著臉上的血一起往下流,“等我……一定等我……”
從亂葬崗爬出去花了整整一夜。當天邊泛起魚肚白時,他終於爬到了一條官道旁,渾身是泥和血,看起來像個活鬼。路過的一個老郎中見他還有氣,心善救了他,把他藏在自己的藥鋪後院,給他清理傷口、敷藥。
“小夥子,你這是惹了多大的禍啊?”老郎中一邊給他包紮後背的傷,一邊歎氣,“骨頭斷了三根,再晚點,神仙都救不活你。”
宋嵐逸趴在硬板床上,疼得渾身發抖,卻緊緊攥著那塊桃木:“老丈,求您……幫我個忙……”
他把事情的經過斷斷續續地說了一遍,老郎中聽得直搖頭:“張府在臨安城一手遮天,知府都向著他們,你鬥不過的。”
“我知道鬥不過,”宋嵐逸的聲音帶著血沫,“但我不能讓雪璐在火坑裡待著。老丈,我知道城外有個馬幫,專走鏢去京城,您能幫我聯係上他們嗎?我要去京城,找巡按大人告狀!”
老郎中猶豫了半天,看著他眼裡那股不死不休的勁,終究還是點了頭:“馬幫的人後天出發,我幫你說說看。但你這身子……”
“我能行。”宋嵐逸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就是爬,我也要爬到京城去。”
在藥鋪養了兩天,宋嵐逸的傷稍微穩定了些,卻依舊動彈不得。老郎中給他找了身乾淨的粗布衣服,又塞給他一些乾糧和傷藥:“馬幫的頭領答應了,給你個角落躺著,到了京城再叫醒你。你記住,到了京城找都察院,那裡的禦史是出了名的鐵麵無私。”
宋嵐逸掙紮著給老郎中磕了個頭,額頭的傷口又裂開了:“大恩不言謝,若我能活著回來,定當報答。”
馬幫的鏢車很顛簸,宋嵐逸躺在最裡麵的貨箱裡,每一次晃動都讓他疼得冷汗直流。他把桃木貼在胸口,那裡能感受到微弱的心跳,像雪璐的手輕輕放在他心口時的溫度。
他不知道雪璐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還在哭,是不是被張承宇欺負了。他不敢想,隻能一遍遍地在心裡默念:雪璐,撐住,我很快就來救你了。
張府的廂房裡,林雪璐已經絕食三天了。張承宇來看過她兩次,見她不吃不喝、眼神空洞,氣得摔了杯子,卻也沒敢硬逼——他想要的是個鮮活的美人,不是具沒有生氣的屍體。
“林姑娘,你就吃點吧。”送飯的老媽子看著她日漸蒼白的臉,心疼得不行,“張少爺說了,隻要你乖乖聽話,他會請最好的大夫給你調理身子,以後……”
“我不要以後。”林雪璐的聲音很輕,卻帶著股決絕,“我夫君會來救我的。”
“傻孩子,”老媽子歎了口氣,壓低聲音,“我聽說……你夫君去告狀,被知府打得半死,扔去亂葬崗了……”
林雪璐的身體猛地一震,像被雷劈中一樣,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她死死盯著老媽子,嘴唇哆嗦著:“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是府裡的家丁說的……”老媽子不敢看她的眼睛,“他們說……宋小哥已經沒氣了……”
“不可能!”林雪璐猛地掀開被子,衝到窗邊,望著外麵的天空,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他不會死的!他說過會來救我的!他不會騙我的!”
她的聲音淒厲,帶著絕望的哭腔,聽得老媽子直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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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林雪璐不再哭了,也開始吃東西了,隻是眼神裡的光徹底熄滅了,像一口枯井,再也映不出任何東西。張承宇見她終於肯吃飯,以為她想通了,心裡得意,卻沒注意到她藏在袖子裡的那根銀簪——那是宋嵐逸給她買的定情信物,簪頭很尖,能輕易劃破皮膚。
她在等。
等一個時機,用這根簪子,了斷這屈辱的一切。
鏢車走了半個月,終於到了京城。宋嵐逸被馬幫頭領叫醒時,已經瘦得脫了形,後背的傷口因為顛簸又裂開了,血把粗布衣服都浸透了。他掙紮著從貨箱裡爬出來,給頭領磕了個頭,拖著傷腿,一步一步朝著都察院的方向挪去。
京城比臨安城繁華百倍,街上的人摩肩接踵,沒人注意到這個渾身是傷、步履蹣跚的男人。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汗水混著血水往下淌,卻死死咬著牙,不肯停下。
都察院的大門莊嚴肅穆,門前的石獅子瞪著威嚴的眼。宋嵐逸走到鼓前,看著那麵比臨安知府衙門大上一倍的鳴冤鼓,深吸了一口氣。
他舉起鼓槌,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狠狠砸了下去。
“咚——”
鼓聲洪亮,震得他耳膜生疼,也仿佛震開了層層烏雲,露出一線微光。
“冤枉——”他扯著嗓子嘶吼,聲音嘶啞卻穿透雲霄,“草民宋嵐逸,來自臨安,狀告臨安富商張萬霖之子張承宇,殘殺我爹娘,強搶我妻子!求大人為民做主——”
守門的校尉攔住他,見他這副模樣,又聽他喊得懇切,不敢怠慢,立刻進去通報。
宋嵐逸跪在地上,望著都察院的大門,手裡緊緊攥著那塊桃木,上麵的血跡早已乾涸,卻仿佛還帶著雪璐的溫度。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會是什麼,不知道這一次能不能等來公正。但他知道,他已經用儘了全力,為了爹娘,為了雪璐,也為了那句沒能說出口的承諾。
陽光穿過雲層,照在他布滿血痕的臉上,竟有了一絲暖意。他微微抬起頭,看著那片湛藍的天,仿佛看到雪璐穿著素色的衣裙,笑著對他說:“嵐逸,我們回家了。”
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像風雪裡綻放的一點梅,帶著血,也帶著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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