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郊遊像一場精心編排的鬨劇。林晚穿著趙凱指定的米白色連衣裙,踩著磨腳的高跟鞋,跟在父子倆身後,像個隨時待命的傭人。陽光刺眼,她卻覺得渾身發冷,尤其是看到趙天宇被趙凱推到張總女兒身邊,笨拙地說著“你好”時,胃裡一陣翻攪。
“小林啊,真羨慕你,不用上班,在家帶帶孩子多清閒。”張總太太拉著她的手,語氣裡的“羨慕”像裹著糖衣的針,“哪像我們,天天在外麵跑,風吹日曬的。”
林晚扯出個僵硬的笑:“各有各的難處。”
“難處?能有什麼難處?”旁邊的女人接過話茬,是趙凱公司的一個部門經理的妻子,“有趙經理這麼能掙錢的老公,你在家享福還來不及呢。”
“享福”兩個字像巴掌,扇在林晚臉上。她低頭看著自己裙擺上沾的草汁——是剛才給趙天宇撿球時蹭的,指甲縫裡還殘留著早上剝蝦時的腥味。這就是她們口中的“享福”:穿著不合腳的高跟鞋,替兒子背書包,給丈夫遞水杯,在彆人的談笑風生裡,扮演一個溫順聽話的背景板。
趙凱正和張總聊得投機,時不時朝她投來警告的眼神,示意她彆“不懂事”。林晚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不遠處的長椅,想透口氣。剛坐下,就聽見身後傳來趙天宇的聲音,帶著刻意壓低的抱怨。
“爸,我媽怎麼穿成這樣?土死了,跟張琪媽媽站在一起,簡直像個保姆。”
林晚的背瞬間僵住,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彆亂說。”趙凱的聲音帶著不耐煩,卻沒有責備,“她在家待久了,不懂這些。你跟張琪好好玩,彆管她。”
腳步聲漸漸遠去,林晚卻像被釘在椅子上,動彈不得。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她腳邊投下斑駁的光影,晃得人眼睛發疼。她想起小時候給趙天宇講睡前故事,他總纏著問:“媽媽,你以前是不是公主?”她笑著刮他的鼻子:“不是,媽媽是守護你的騎士。”
原來騎士老了,連被守護的人都嫌她鏽跡斑斑。
郊遊回來的路上,趙凱因為談成了合作,心情極好,哼著小曲開著車。趙天宇靠在後座玩手機,突然冒出一句:“爸,張琪說她媽媽是公司的總監,比你職位還高呢。”
趙凱的笑聲戛然而止:“小孩子懂什麼。”
“可她說,女人也能很厲害的。”趙天宇翻過身,看著駕駛座上的父親,“爸,我媽以前真的是醫生嗎?她怎麼什麼都不會,連電腦都用不利索?”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攥緊了包帶。她等著趙凱說點什麼,哪怕是一句“你媽以前很厲害”,可趙凱隻是嗤笑一聲:“以前是以前,現在她也就隻會做個飯了。”
車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像她被碾碎的十二年。林晚閉上眼睛,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她突然很想念手術室的無影燈,想念聽診器貼在病人胸口時的震動,想念那種被需要、被尊重的感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連自己的兒子都覺得她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廢物。
回到家,林晚把自己關在洗手間,打開水龍頭,任由冷水澆在臉上。鏡子裡的女人麵色憔悴,眼角有了細紋,眼神裡的光早就熄滅了,隻剩下一片疲憊的灰。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突然不認識了——這真的是那個曾經在急診室裡連續工作三十六個小時,眼神依然銳利的林晚嗎?
她開始偷偷準備重返職場的事。白天趁趙凱上班、趙天宇上學,她就翻出以前的專業書,一頁頁啃下去。醫學知識更新得快,很多新技術她都要從頭學起,常常一看就是一下午,連午飯都忘了吃。晚上等父子倆睡熟了,她就對著電腦練習操作,手指因為生疏而僵硬,敲鍵盤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有天深夜,她正對著一份病例分析報告蹙眉,趙凱突然推門進來。“大半夜不睡覺,搗鼓什麼呢?”他的聲音帶著酒氣,眼神渾濁。
林晚慌忙合上電腦:“沒什麼,看會兒電視劇。”
趙凱狐疑地瞥了一眼屏幕,沒再追問,隻是脫了外套扔在她床上:“明天把這件衣服送去乾洗,我後天要穿。”
“知道了。”林晚低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等他走後,她重新打開電腦,屏幕上的文字卻模糊起來。她怕,怕趙凱發現她的心思,怕他像十二年前那樣,用一句“我養你”就輕易折斷她重新長出的翅膀。可她更怕,怕自己這輩子就這麼耗下去,變成一個連自己都鄙視的、依附彆人而生的影子。
她偷偷聯係了以前的同事,打聽醫院的招聘情況。老同事驚訝不已:“晚晚,你真打算回來?你都離開這麼久了,從頭再來不容易啊。”
“我知道。”林晚的聲音有些發顫,卻異常堅定,“可我想試試。”
老同事歎了口氣:“心內科最近在招副主任醫師,要求挺高的,你要是有興趣,我幫你遞份簡曆?不過……趙凱那邊,你跟他商量了嗎?”
“還沒。”林晚捏緊了手機,“等有眉目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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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等來麵試通知,卻先等來了趙凱出軌的證據。
那天她去乾洗店取衣服,店員遞給她一個從趙凱西裝口袋裡掉出來的信封。裡麵不是發票,是一張酒店的房卡,還有一張女人的照片——年輕漂亮,笑靨如花,胸口彆著的工牌,是趙凱公司的實習生。
林晚拿著那個信封,站在乾洗店門口,陽光晃得她睜不開眼。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扶著牆,才勉強沒倒下去。其實她早該察覺的:他越來越晚歸的夜晚,身上陌生的香水味,手機屏幕亮起時下意識的躲閃……隻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以為隻要假裝看不見,這個家就還能維持表麵的完整。
她把房卡和照片放回信封,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回了家。晚上趙凱回來時,她正在廚房做飯,背對著他,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我們離婚吧。”
趙凱正在脫鞋的手頓住了,轉過身,臉上帶著錯愕,隨即是嘲諷:“林晚,你又發什麼瘋?為了早上那點事?”
林晚轉過身,把信封扔在他麵前:“我沒發瘋。”
趙凱看到照片的瞬間,臉色變了變,隨即又恢複了鎮定,甚至帶著一絲破罐破摔的坦然:“既然你看見了,我也不瞞你了。是,我跟她在一起了。她比你年輕,比你懂事,不像你,整天死氣沉沉的,看見就煩。”
“懂事?”林晚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所以你出軌,還是我的錯?”
“難道不是嗎?”趙凱提高了音量,“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黃臉婆一個,除了做飯洗衣服還會乾什麼?我在外麵辛辛苦苦,回來連句貼心話都聽不到,換成是你,你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