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麼看?不服氣?不服氣讓你爹重新站起來啊!一個瘸子,一個悶葫蘆,你們三房遲早要被分出去當絕戶!”
說完,他仿佛也覺得無趣,轉身揚長而去,嘴裡還哼著不知從哪兒學來的小調。
蘇墨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地上那片被踐踏過的泥土,眼神幽深。
他沒有憤怒地叫罵,畢竟不是真的六歲孩童。
一個擁有成年人心智的靈魂,也不會輕易被一個七歲孩童的言語激怒。
但是對方說的那些話,卻恰恰是目前蘇墨,以及他所在三房最真實的處境。
就像是他的父親蘇明哲。
那個曾經高大挺拔,文章寫得滿村稱讚的漢子,如今卻總是在天未亮時,就拖著一條殘腿,悄無聲息地去做家中那些最臟最累的活,隻為了換取祖母施舍般的一點稀粥。
雖然他從不抱怨,但蘇墨能看到他深夜坐在門檻上,望著自己那條殘腿時,唉聲歎氣的樣子。
無用,這兩個字像是一道無形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三房每一個人的身上。
父親因為腿殘而無用,而他自己因為父親的無用,連渴望知識的權利都被剝奪。
在這個宗族觀念根深蒂固的時代,沒有力量,就沒有尊嚴。
而讀書,參加科舉,便是唯一的出路,是讓他脫離當前困境,實現階級跨越的唯一途徑。
所以,不能被乾擾心態,繼續練字!!
蘇墨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那股寒意直衝肺腑,卻讓他混亂的思緒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彎下腰,正準備尋一塊乾淨平整的泥地繼續練習,身後自家的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母親溫氏端著一盆要漿洗的衣物走了出來,她顯然也看到了剛才蘇文的惡行,臉色鐵青,眼中的怒火與心疼交織。
也就在這時,父親蘇明哲正拖著殘腿,扛著一把破舊的鋤頭從院外回來。
他看到妻兒,習慣性地想露出一個笑容,卻在看到妻子臉色的瞬間,僵在了臉上。
“明哲!你都看到了?”
溫氏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文兒要去學堂了,憑什麼我們的墨兒,就要被人指著鼻子罵,被人踩在泥地裡?”
蘇明哲避開妻子的目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看到了又如何……爹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的聲音裡滿是無力。
“我不管!”
溫氏的情緒徹底爆發。
“墨兒他想讀書,他有這個心,我就得去為他爭一爭!我要去求爹!”
“彆去了!”
蘇明哲連忙拉住她,聲音裡帶著一絲哀求。
“你這是自取其辱!爹的決定,什麼時候改過?何必再去碰一鼻子灰!”
溫氏一把甩開他的手,通紅的眼中湧出淚水。
她指著自己,又指著沉默的蘇墨,聲音嘶啞地喊道。
“我是他娘!我不為他爭,誰為他爭?!”
母親悲憤的爭執聲,讓正低著頭練字的蘇墨注意到,連忙起身過去。
溫氏看到兒子望過來的目光,那目光清澈又沉靜,讓她碎了一地的心,瞬間又凝聚起來。
她快步走到蘇墨麵前,一把攥住他冰冷的小手。
“墨兒,走!跟娘走!”
她拉著兒子,頭也不回地朝正房走去,話語中帶著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決絕。
“娘今天就算磕死在正堂門前,也要為你求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