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鐘聲剛過,蘇家老宅陷入一片死寂,隻有院角的老槐樹偶爾落下一兩片葉子,在青磚地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西廂房的窗紙上映著道頎長的影子,雷烈正半跪在牆角,指尖兒捏著枚指甲蓋大小的黑色設備,小心翼翼地往牆縫裡塞。
“嗡——”
貼在胸口的潛龍符突然發燙,像揣了塊燒紅的烙鐵。
雷烈的動作一頓,低頭看去,符牌表麵的龍紋正泛起幽藍的光,在牆麵上投射出幅半透明的地圖。
江城的街道在光影中脈絡分明,九商盟總部那棟標誌性的玻璃大廈被個鮮紅的圓圈圈住,旁邊用玄甲衛密文標注著“寅時三刻,例會”。
他的瞳孔微微收縮。這是石敢當剛傳來的密報,九商盟的核心成員每周三子夜都會在總部頂樓開秘密會議,而明天,正好是周三。
牆縫裡的監聽設備終於安置妥當,雷烈輕輕拍了拍牆麵的灰塵,指尖兒拂過磚縫裡嵌著的半片瓦當——那是他今早特意放的記號,若是有人動過手腳,瓦當的位置就會偏移。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極輕的呼吸聲,節奏與剛才不同,多了幾分急促。
雷烈的手瞬間按在腰間的“破陣”上,軍刀的刀柄還帶著他身體的餘溫。他沒有回頭,隻是用眼角的餘光掃過銅鏡——鏡中映出個抱著被子的纖細身影,站在門口的陰影裡,正是蘇清依。
月光從窗欞的縫隙鑽進來,在她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紋路,肩線處的布料微微顫抖,像風中即將折斷的蘆葦。
她顯然站了有一會兒,發髻上的玉簪斜斜地插著,碎發垂在頰邊,被冷汗浸得有些潮濕。
“醒了?”
雷烈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怕驚擾了沉睡的老宅。
他緩緩站起身,潛龍符的藍光在他背後跳動,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幾乎要將蘇清依完全籠罩。
蘇清依抱著被子的手臂緊了緊,錦被的邊緣已經被她攥得發皺。
“我……我聽見動靜。”
她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目光卻越過雷烈,落在牆上的地圖上,瞳孔驟然放大,“那是……九商盟總部?”
雷烈沒有否認,伸手在潛龍符上輕輕一點,藍光瞬間熄滅,地圖像被墨汁浸染般消失在牆麵上。
“你爺爺的日記裡,有沒有提過‘天樞’?”
他突然問道,指尖兒還殘留著符牌的餘溫。
蘇清依的呼吸猛地一滯,抱著被子的手不自覺地鬆了些。
“你怎麼知道……”
她的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日記裡記過趙寒山的名字,說他是‘天樞’的執事,二十年前在臥龍關負責轉運‘物資’。”
“物資?”
雷烈的眉峰挑了挑,這個詞在玄甲衛的黑話裡,有時指的就是戰俘。
“後麵還有句沒頭沒尾的話。”
蘇清依的指尖兒在被角輕輕劃著,像是在回憶那些泛黃的紙頁,“‘寅時三刻,龍吸水,魚目混珠’。
當時我不懂,現在看來……”
“正好對上九商盟的例會時間。”
雷烈接過她的話,轉身走到床邊,右手握住床腳的銅環,猛地一拉。
隻聽“哢噠”一聲輕響,床板竟向上翻起,露出下麵的暗格,裡麵放著個黑色的布袋。
他解開布袋的活結,裡麵滾出個透明的藥劑瓶,淡綠色的液體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熒光,瓶身貼著張泛黃的標簽,上麵用德文寫著“潛能激發劑”。
這是他昨晚從崔家實驗室帶出來的,藏在床底暗格時,特意墊了三層絨布,以防碰撞發出聲響。
“這東西能讓烽卒境的人死戰到最後一滴血。”
雷烈的指尖兒在瓶身上輕輕敲擊,液體隨之晃動,映出他眼底的寒芒,“但副作用極大,三個時辰後會全身潰爛而亡。”
蘇清依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撞到了門框上。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奶奶總說九商盟的水太深,原來他們不僅販賣人口、走私軍火,還在研究這種違背人道的禁藥。
雷烈突然上前一步,右手快如閃電般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粗糙,帶著常年握刀留下的老繭,卻意外地沒有用力。
蘇清依的手腕纖細,在他手中像段易碎的白玉,她想掙紮,卻被他指尖兒傳來的力量定在原地。
“彆怕。”
雷烈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種奇異的安撫力量,“這東西還有另一個用處。”
他擰開藥劑瓶的蓋子,將瓶口傾斜,小心翼翼地往她的指甲縫裡倒了幾滴。
淡綠色的液體順著指甲縫滲入皮膚,帶來一陣微涼的刺痛,隨即又化作股暖流,消失在血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