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細雨敲打著蘇家老宅的琉璃瓦,淅淅瀝瀝如絲如縷。
雷烈坐在回廊下打磨“破陣”,軍刀劃過磨刀石的沙沙聲,與院角那一株百年紫藤的雨滴墜落聲交織成韻。
蘇清依捧著剛沏好的碧螺春走來,月白色的旗袍開衩處,露出截瑩白的小腿,踩在青石板上的繡鞋沾著細碎的水花。
“奶奶今天有些奇怪。”
她將茶盞放在雷烈手邊,銀鏈上的玉佩輕輕撞在茶盤邊緣,發出清脆的聲響。
晨光透過紫藤花架,在她白皙的脖頸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一早就在佛堂念《金剛經》,念珠轉得比往常快了三倍。”
雷烈的刀刃突然停在某處,寒光映出他深邃的眼眸。
三天前突襲九商盟據點時,從倭寇屍身上搜出的密信裡,“蘇家”二字被紅筆圈了七次,當時隻當是崔厲的栽贓嫁禍,此刻想來卻處處透著詭異。
他抬手接過茶盞,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手背,觸到一片細膩的肌膚。
佛堂的木魚聲突然中斷。
蘇老太太扶著紫檀木念珠走出時,那串陪伴她四十七年的菩提子突然“啪”地斷裂,二十七枚佛珠散落在青石板上,滾得到處都是。
其中三枚彈向雷烈的腳邊,圓潤的珠體上還沾著新鮮的檀香灰。
“清依,把西廂房的檀木箱取來。”
老太太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銀簪在花白的發髻上微微晃動。
她望著庭院裡突然盛放的曇花,那本該在子夜綻放的奇花,此刻卻在正午的雨霧中舒展花瓣,潔白的花朵透著種不祥的妖異。
雷烈的掌心突然泛起灼熱,脊柱裡的彈頭傳來久違的悸動。
三年前在臥龍關戰俘營,那些即將被處決的倭寇也說過類似的話,當時他們的佛珠也是這樣無故斷裂。
他不動聲色地將三枚菩提子踢到廊柱後,“破陣”的刀柄在衣袋裡輕輕震動。
蘇清依抱著沉重的檀木箱回來時,腕間的銀鏈纏上了箱角的銅環。
箱子上的三把黃銅鎖都刻著“蘇”字,其中最古老的那把,鎖芯裡還嵌著半片玄甲衛製式的彈殼,是當年蘇家老太爺的遺物。
雷烈注意到箱底的磨損痕跡,與九商盟檔案室的地板紋路完全吻合。
“這箱子比我歲數還大。”
老太太用發顫的手指撫過箱蓋的雕花,那裡的纏枝蓮紋中間,藏著個極小的玄鳥圖騰,右翼的半輪殘月被刻意刻得極深,“清依的太爺爺,當年是玄甲衛的隨軍史官。”
“嘩啦——”
箱蓋被掀開的瞬間,股濃重的黴味混雜著硝煙氣息撲麵而來。
裡麵整齊碼著四十九冊藍布封皮的卷宗,最上麵那本的牛皮紙封麵上,“戰尊親啟”的朱印已經發黑,邊角處還留著暗紅色的汙漬,像是乾涸的血跡。
雷烈的呼吸驟然急促。
這個印章他再熟悉不過——那是玄甲衛戰尊獨有的印記,三年前在雷煞的屍身上,就是這個印章壓著一份處決名單,上麵有七個玄甲衛將領的名字,最後一個赫然是“雷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