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醫院的特護病房飄著股若有若無的藥香,像極了臥龍關戰役時醫療隊煮的艾草湯。
雷烈推開病房門時,第七片梧桐葉正落在窗台上,葉脈的紋路在晨光裡清晰可見,與病床上老兵手背上的青筋重疊交錯。
來了。
老兵的聲音比棉花還輕,喉結滾動的幅度像風中殘燭。
他躺在潔白的被單裡,整個人仿佛縮水了一圈,唯有那雙眼睛還亮著,眼角的皺紋裡藏著未乾的淚痕,剛做了一個夢,又回到拉卡彈藥庫了......
雷烈搬過金屬椅坐在床邊,軍靴底蹭過地板的聲響驚得監護儀跳了下波形。
老兵的手突然從被單裡伸出來,枯瘦的指節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像一個垂危之人。
那隻手上布滿老年斑,指腹的老繭深得能夾住硬幣,是玄甲衛老兵特有的印記。
那枚勳章......
老兵的呼吸帶著濃重的痰音,目光落在雷烈胸前,那裡彆著一枚擦得鋥亮的二等功勳章,正是當年他花高價買下的那枚,你終究還是戴上了。
雷烈的喉結動了動。
三個月前在古玩街,這個自稱的老兵用五十萬買下勳章時,說的那句玄甲衛的榮耀不該蒙塵,此刻還在耳畔回響。
他注意到床頭櫃上的藥瓶標簽,九商盟生物製藥的字樣刺得人眼睛生疼,與崔家實驗室的鎮痛劑出自同門。
他們給你用了這個?
雷烈的聲音冷得像冰,指尖兒捏皺了藥瓶標簽。
標簽背麵的小字寫著含微量靈樞素,正是那種能讓人失去神智的違禁藥劑。
老鄭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漏出的話語帶著血沫:天樞的人......每周三來......說要我指認......誰是戰尊血脈......
他的指甲深深掐進雷烈的皮肉,我女兒......林溪......二十年前被他們帶走......
雷烈的瞳孔驟然收縮。
林溪這個名字在玄甲衛檔案裡出現過三次,最後記錄停留在臥龍關戰役:醫療兵林溪,於轉運途中失蹤,疑為叛軍所俘。
當時他隻當是普通的戰損記錄,此刻卻在老兵的咳血聲中顯露出猙獰的真相。
他們說她有......戰尊的血脈......
老鄭從枕頭下摸出一個油布包,層層解開的動作顫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油布中央躺著半塊鏽蝕的兵牌,黃銅表麵的xj072字樣被血漬浸得發黑,與雷烈的玄甲衛編號xj073隻差一位。
兵牌邊緣的鋸齒狀斷裂痕讓雷烈心口一緊。
這種斷裂方式是玄甲衛的緊急暗號,意味著持有者遭遇不測。
他指尖撫過兵牌背麵的刻痕,那是一個極小的梅花圖案,與蘇清依爺爺手劄裡的醫療兵印章分毫不差。
每周三來的人......左臉有塊疤......
老鄭的聲音越來越低,呼吸像破風箱般拉扯,說要找......能讓鎮魂鐵發燙的姑娘......
雷烈突然想起臥龍關花名冊上的照片。
第三十七頁那個穿白大褂的女醫療兵,梳著兩條麻花辮,笑起來時右眼會彎成月牙,與蘇清依生氣時的模樣有七分相似。
當時他隻覺得眼熟,此刻才驚覺那種相似絕非巧合——蘇清依右眉骨下的那顆朱砂痣,在照片裡的林溪臉上同樣位置也有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