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盛雄看著手裡的草圖,又看了看那三箱散發著油墨香氣的港幣,感覺自己的腦子像是被誰用鐵錘狠狠砸了一下,嗡嗡作響。
“細妹,我們……我們剛剛賺了八萬,你轉頭就要我花出去十五萬?”
他的聲音乾澀得像是觀塘工業區裡生了鏽的鐵皮。這已經不是賺多賺少的問題了,這是要倒貼!他江盛雄行走江湖幾十年,隻有他收彆人錢的份,啥時候見過賺了錢還要往外掏的道理?這比讓他去跟對家大佬說“對不起”還要難受。
周圍,阿豪和一眾兄弟們還沉浸在十萬現金帶來的巨大狂喜之中,甚至有人已經開始幻想今晚去哪個地方瀟灑。
唯有江小朵,平靜得像深水埗夜裡那口不起眼的古井。
她的嘴角,勾起一個細微的弧度,那不是嘲笑,而是一種老師看著不開竅學生的無奈。
“老豆,你覺得,如果我們不建自己的傳呼台,會有什麼後果?”她不答反問,聲音清脆,像冰塊掉進玻璃杯。
“後果?”江盛雄愣了一下,他還沒從十五萬的衝擊裡緩過來。
“第一,我們的客人越多,公共傳呼台就越會注意到我們。你以為那些外國老板是傻的?見到這麼大一塊肥肉,他們會不會自己開個新公司,學我們一樣賣bb機?到時候人家有台,我們沒台,我們就是案板上的魚肉。”
“第二,我們的客人都是老板,他們的商業信息,通過公共傳呼台傳來傳去,等於把自己的底褲顏色告訴全世界。今天李老板呼采購,明天王老板呼秘書,誰不害怕?我們自己建台,第一個賣點就是‘絕對保密’。這四個字,對他們來說,值多少錢?”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江小朵拿起桌上一捆嶄新的鈔票,在手裡掂了掂,然後“啪”一聲扔回箱子裡。
“這些錢,放在這兒,就隻是紙。我們要把它變成雞,一隻能源源不斷生金蛋的雞。十五萬,買的不是幾台破機器,買的是我們‘江氏實業’的護城河!有了自己的台,我們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獨家生意’,到時候不是我們求客戶,是客戶求我們!”
江小朵一番話,不疾不徐,字字句句都像一把小錘子,精準地敲在江盛雄的心坎上。
他混江湖的,怎麼會不懂“地盤”和“規矩”的重要性?女兒說的“護城河”,不就是他以前掛在嘴邊的“自己的山頭”嗎?在彆人的地盤上開檔,生意再好,每個月也要交保護費,大佬一句話就能讓你關門大吉。隻有自己建了山頭、插了旗,收的錢才全部是自己的,定的規矩才算規矩!
這個道理,他懂。
但他還是肉痛。十五萬啊!那可不是十五塊!
江小朵看穿了他最後的掙紮,她走到江盛雄身邊,壓低了聲音,用隻有父女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道:“老豆,你忘了嗎?笑麵佛給我們的那筆錢,還有六十多萬在保險櫃裡躺著。那些錢放在那兒會生鏽的!錢不用出去,就永遠都隻是一堆數字。”
一句話,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江盛雄腦中的迷霧。
對啊!
他媽的,老子現在也是有幾十萬身家的人了!
區區十五萬,小意思!
他之前所有的糾結,都源於一種根深蒂固的窮人思維,一種賺一筆算一筆的短視。他總想著把錢攥在手裡才最安全,卻忘了錢是能生錢的。
而他的女兒,從一開始,想的就是如何用錢去撬動一個更大的世界。
“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盛雄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笑聲雄渾,震得窗戶玻璃都嗡嗡作響。他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大腿上,整個人站了起來,臉上紅光滿麵,之前那點糾結和肉痛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豪氣乾雲。
“好!好一個‘護城河’!好一個‘金蛋雞’!”他指著江小朵,那根手指都在興奮地顫抖,“細妹!你說得對!格局!是我格局小了!”
“十五萬!就十五萬!”江盛雄大手一揮,聲若洪鐘,“忠叔!數十五萬出來!單獨放好!這是我們‘江氏實業’建山頭的第一筆錢!”
“啊?”廖忠拿著算盤的手一抖,算珠劈裡啪啦掉了一地。他剛才聽著父女倆的對話,已經心驚肉跳,沒想到雄哥真就這麼拍板了。
“雄哥……十五萬……我們是不是再想想……”
“想你個頭!”江盛雄眼睛一瞪,“細妹說怎麼搞就怎麼搞!以後,在生意上,細妹說的話,就是我說的話!誰有意見,自己去填海!”
阿豪正抱著一箱錢,笑得像個三百斤的孩子,聽到這話,也懵了。他湊過來,小聲問:“大佬,十五萬……我們不是要去砵蘭街包場嗎?”
江盛雄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笑罵道:“包你個頭!有點出息!以後我們要去半島酒店開年會!砵蘭街?留給那些爛仔去玩!”
他這一番豪言壯語,讓整個工廠的工人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那是一種混雜著崇拜和狂熱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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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江盛雄感覺自己又找回了當年做社團紅棍時,一呼百應的威風。不,比那時候更威風!那時候的威風,是建立在拳頭和恐懼上;現在的威風,是建立在鈔票和希望上!
“阿豪!”江盛雄喊道。
“在這兒!大佬!”阿豪立刻站得筆直。
“你馬上帶兩個機靈的兄弟,去觀塘、新蒲崗、長沙灣,給我找地方!要夠大,夠安靜,交通要方便,樓上樓下最好彆有太多閒雜人等。我們要建自己的‘紅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