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沈安平的意識,才從一片無邊無際的、冰冷的黑暗中,緩緩地浮了上來。
他首先恢複的,是嗅覺。一股濃鬱的、帶著苦澀味的草藥香,混合著山洞裡特有的、潮濕的泥土氣息,鑽進他的鼻腔。
緊接著,是觸覺。身下,不再是堅硬冰冷的岩石,而是一張鋪著厚厚乾草的簡陋木床,雖然簡陋,卻帶著一絲久違的、屬於人間的溫暖。
最後,是痛覺。後背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如同被烈火灼燒般,傳來一陣陣鑽心的劇痛,提醒著他,在那場絕命的追殺中,他都經曆了什麼。
他猛地睜開了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不算寬敞,但卻被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山洞。洞壁上,插著一支火把,跳動的火焰,將周圍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層溫暖的橘黃色。
他試著動了一下,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安平哥!你醒了?”
一個帶著驚喜和關切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沈安平艱難地轉過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柳月娥。
幾天不見,她像是變了一個人。不再是那個躲在自己身後瑟瑟發抖的柔弱女孩。她換上了一身樸素的粗布衣裳,頭發利落地盤在腦後,臉上雖然還有些稚氣,但那雙眼睛裡,卻多了一份以前從未有過的堅定和沉穩。
她快步走到床邊,手裡還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黑乎乎的藥湯。
“你彆動!”看到沈安平想掙紮著坐起來,柳月娥連忙按住了他,“王大哥說了,你失血太多,傷口又深,必須好好躺著!”
“我……這是在哪?”沈安平的嘴唇乾裂,聲音沙啞得厲害。
“這裡是猛虎山遊擊隊的秘密營地,你已經昏迷兩天兩夜了。”柳月娥的眼圈一紅,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後怕,“那天多虧了王大哥他們巡邏經過,不然……不然……”
沈安平沉默了。他想起了自己倒下前,看到的那一幕,聽到的那聲呐喊。
他,一個從不相信任何人,也從不依靠任何人的孤狼,竟然被彆人救了。
柳月娥用勺子,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藥湯,吹了吹,送到沈安平的嘴邊:“安平哥,快把藥喝了。這是隊裡的張大娘特地為你熬的,對傷口好。”
沈安平沒有拒絕。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此刻就像一個被抽空了的口袋,虛弱到了極點。
藥很苦,卻帶著一絲暖意,順著他的喉嚨,一直流進了胃裡,也仿佛流進了他那顆冰封已久的心。
就在這時,一陣爽朗而又洪亮的大笑聲,從洞口傳來。
“哈哈哈……我就說沈兄弟是鐵打的漢子,閻王爺都拉不走!這不,醒了!”
王大疤那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洞口。他依舊是那副不修邊幅的豪爽模樣,獨眼裡,充滿了真誠的喜悅。
他幾步走到床前,看著沈安平,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兄弟,你可算醒了!你不知道,那天你倒下的時候,可把我們嚇得不輕!”
他看了一眼沈安平後背上那層層包裹的繃帶,嘖嘖稱奇:“你小子,命真硬!那麼深的傷口,換了彆人,早沒氣了。月娥妹子說了,多虧了你底子好,不然神仙也難救。”
沈安平看著眼前這個救了自己性命的男人,嘴唇動了動,沙啞地吐出了兩個字:“謝謝。”
“嗨!說這話就見外了!”王大疤大手一揮,毫不在意地說道,“咱們都是打鬼子的中國人,碰上了,就不能見死不救!再說了,你小子可是我們的大恩人,要不是你,我們上哪找這麼好的一個妹子來當衛生員?”
他指了指柳月娥,開著玩笑。柳月娥的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王大疤坐了下來,語氣變得嚴肅了一些:“你昏迷的時候,伊藤那個小鬼子,帶著人又來搜了兩天山,不過被我們帶人給攪和了。那些狗漢奸,也被我們那一仗給打怕了,最近都縮在鎮子裡不敢出來。”
他看著沈安平,眼神無比真誠:“兄弟,你什麼都彆想,就在這兒,踏踏實實地把傷養好。這裡雖然條件苦了點,但絕對安全!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什麼時候想走了,跟哥哥說一聲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