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愁崖的硝煙尚未徹底散儘,一股新的、令人窒息的陰雲,便已籠罩在了太行山獨立支隊所有人的心頭。
黑田重德的“人圈”毒計,如同瘟疫般迅速擴散。消息如雪片般從各個村落傳來,日軍的“清鄉”部隊,正挨家挨戶地驅趕百姓,稍有反抗,便是血淋淋的屠刀。
整個根據地,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與壓抑之中。
這日清晨,天色剛蒙蒙亮,一陣前所未有的、低沉而詭異的“嗡嗡”聲,劃破了山穀的寧靜。
這聲音,不同於卡車的轟鳴,也不同於炮彈劃破長空的尖嘯。它仿佛來自天際的儘頭,卻又無處不在,沉悶地壓在每個人的心口上。
“什麼聲音?”王大疤第一個衝出了指揮部,抬頭望向天空。
正在地道口,檢查著新一批竹簽陷阱的沈安平,也猛地抬起了頭。他那雙獵人的耳朵,早已捕捉到了這股異常的律動。
他的心臟,沒來由地一緊。
一股源自本能的、毛骨悚然的危機感,瞬間席卷了他的全身。這感覺,就像是在深山中,被一頭遠超自己想象的、來自天空的巨型猛禽盯上了一般!
“快看!那是什麼!”一名哨兵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隻見東方的天際線上,幾個芝麻粒大小的黑點,正迅速放大。
它們排著整齊的隊列,機翼在晨曦下,閃爍著冰冷而殘酷的金屬光澤。
“是鐵鳥!”王大疤的瞳孔,驟然收縮成了針尖大小,“是小鬼子的……飛機!”
“轟炸機!”政委趙豐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快!快!所有人!所有人立刻進入地道!百姓優先!快!!”
淒厲的銅鑼聲和哨聲響徹了整個營地。
剛剛從睡夢中醒來的軍民們,陷入了巨大的慌亂。他們甚至來不及收拾任何東西,便被戰士們連推帶搡地,湧向了那些如蛛網般密布的地道入口。
沈安平沒有動。
他隻是死死地盯著那些越來越近的“鐵鳥”,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湧上了心頭。
作為頂尖的獵人,他可以預判野獸的動向,可以伏擊敵人的巡邏隊,可以用一顆子彈,終結伊藤弘一的性命。
可是現在,麵對這些從天而降的鋼鐵怪物,他那引以為傲的槍法、他那無雙的潛行技巧,在這一刻,顯得如此可笑,如此蒼白!
“老沈!發什麼愣!快進地道!”王大疤衝過來,拽了他一把。
沈安平被拽得一個趔趄,那條在鷹愁崖受創的傷腿,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連日的奔波和指揮,早已讓這條腿的傷勢不堪重負,此刻更是如同火燒一般。
他咬著牙,被王大疤拖入了最近的一個防炮洞內。
幾乎就在他們身影消失的瞬間,那九架日軍轟炸機,已經飛臨了根據地的正上空。
沒有警告,沒有俯衝。
它們隻是冷漠地,打開了機腹下的艙門。
下一秒,數十個黑點,拖著令人頭皮發麻的尖嘯,如同死神的鐮刀般,從天而降!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瞬間奪走了所有人的聽力!
大地,在呻吟!
一枚重磅航彈,精準地命中了一處地道的主體結構附近!
這不是九二式步兵炮那種“咚咚”作響的小打小鬨。這是真正的、足以開山裂石的毀滅性力量!
沈安平所在的防炮洞內,劇烈地搖晃起來,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崩塌!無數的泥土和碎石,如同雨點般,從頭頂簌簌落下,砸得人睜不開眼。
緊接著,是第二枚、第三枚……
“轟隆隆——!”
地毯式的轟炸,開始了!
整片山穀,都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按住,然後瘋狂地搖晃、撕扯!
地道戰,這個他們引以為傲的、對抗日軍炮火的偉大創造,在這一刻,暴露出了它最致命的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