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部內死一般的沉寂。
沈安平那句“送他全城的畜生下去陪葬”，如同一個從地獄深處傳來的魔咒，回蕩在每一個幸存者的耳邊。
王大疤那粗重的呼吸聲如同破舊的風箱。他那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沙盤上那把插在“憲兵司令部”心臟的獵刀！
瘋狂！
這已經不是瘋狂了！
這是一場毫無生路的玉石俱焚！
“老沈……”趙豐的嘴唇在微微顫抖。他是政委，他應該是最理智的。但此刻他的理智也在那熊熊燃燒的複仇烈焰麵前寸寸斷裂。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趙豐沙啞地問，“縣城……那裡是黑田重德的大本營！駐紮著他一個整編的聯隊！我們就剩這……這五十多號能打仗的人了！”
“我知道。”
沈安平緩緩地抬起頭。
他那張如同花崗岩般冷酷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種近乎“解脫”的平靜。
“趙豐，從我妻子兒子死在我麵前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從我親手炸塌a號口，埋葬那數百名鄉親的時候，”他的聲音輕，卻重如泰山，“我就知道我的‘守護’失敗了。”
“我沒有守護住我的家。我也沒有守護住大家。”
“現在我這個‘盾’已經碎了。”
“剩下的，”他緩緩地握住了那把冰冷的獵刀刀柄，“隻有‘滅絕’！”
“俺去！”
王大疤猛地站了起來！他那魁梧的身軀投下了巨大的陰影！
“老沈說的對！俺們活不了，那幫畜生也他娘的彆想活！”
“俺堂弟一家不能就這麼白死了！”
“還有俺！”猴子也站了起來。他的眼中燃燒著火焰，“‘狼牙’的血不能白流！小劉、老王，還有石頭、三炮、老表……俺下去也得有臉見他們！”
“算我一個！”
“還有我！”
指揮部內所有幸存的戰士，無論傷勢輕重，全都站了起來！
他們的眼中沒有恐懼。
沒有猶豫。
隻剩下一種和沈安平如出一轍的死寂和瘋狂！
趙豐看著眼前這一張張早已被仇恨扭曲的臉。
他知道這支隊伍已經沒有“明天”了。
有的隻是“今晚”！
他緩緩地走到了那麵早已被硝煙熏黑的牆壁前。
牆上掛著的是那麵代表著“太行獨立支隊”番號的殘破紅旗。
他伸出手將它莊重地摘了下來。
仔仔細細地折疊好。
然後他轉過身，麵向所有人。
“同誌們。”
他的聲音沙啞卻莊嚴。
“我以太行獨立支隊政委的身份宣布：”
“從這一刻起，‘太行獨立支隊’番號……”
“——暫時取消！”
所有人的瞳孔都是一縮！
“從現在起，”趙豐的聲音陡然拔高！“我們不再是‘八路軍’！”
“我們是從‘地獄十九洞’裡爬回來的索命冤魂！”
“我們成立‘十九洞’——”
“——敢！死！隊！”
“我們的任務隻有一個！”
“——複仇！滅絕！”
“我們的結局也隻有一個！”
“——有！死！無！生！”
“有死無生！！”
“有死無生！！”
那壓抑了太久的仇恨，在這一刻終於爆發成了驚天動地的嘶吼！
……
這是一場沒有生者的訣彆。
趙豐下達了最後的命令。
所有無法戰鬥的傷員、百姓、和後勤人員，在柳月娥和張濟生的帶領下，立刻攜帶所有剩餘的糧食，向“老君頂”和“鷹見愁”那兩座“安全孤島”進行最後的戰略轉移。
而這五十多名“敢死隊員”則開始分發他們最後的“遺產”。
“二蛋，你腿斷了，上不去，給！”一名獨臂的老兵將自己那半包早已風乾的煙葉塞進了擔架上一名重傷員的懷裡，“到了那邊省著點抽。”
“嫂子，”另一名年輕的戰士將自己那把磨得發亮的木梳塞給一個正在哭泣的女人，“這是俺本來想給俺未過門的媳婦的。現在用不著了。你拿著給娃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