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守靈的表小姐,貿然關心一個暴斃的低等仆役,太過惹眼。
她想到了蕭止焰。
午後,蕭止焰果然以“核查府外人員意外身亡案”為由,帶著萬年縣的仵作來到了侯府後巷仆役居住區。
上官撥弦假借“奉嬤嬤之命給張老仆家人送些撫慰錢米”,也來到了現場。
低矮潮濕的屋內,張老仆直挺挺地躺在硬板床上,麵色確實異乎尋常的平靜,甚至嘴角似乎還帶著一絲詭異的、僵硬的微笑,與死亡的事實形成駭人的對比。
蕭止焰帶來的老仵作初步檢查後,搖頭晃腦:“體表無外傷,無掙紮痕跡,麵色紅潤……看似急症猝死,真是奇哉怪哉。”
上官撥弦站在人群後方,目光銳利地掃過屍體。
她的視線在張老仆的耳廓、指甲縫等細微處停留。
趁著仵作轉身記錄、家屬哀哭、眾人注意力分散的瞬間,她指尖微彈,一點幾乎看不見的藥粉悄無聲息地落在張老仆的鼻孔下方。
隨後,她假意安慰家屬,上前一步,衣袖看似無意地拂過死者的手部。
極快地,她用藏在袖中的細針,極輕地刺了一下死者指尖,取了一點點幾乎可忽略的皮下組織殘留物,藏於針尖特製的微小凹槽內。
做完這一切,她退回原地,仿佛從未靠近。
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石火,無人察覺。
蕭止焰的目光與她有一瞬間的交彙,彼此心照不宣。
離開之時,上官撥弦對蕭止焰幾不可查地點了一下頭。
是夜,萬年縣衙殮房。
蕭止焰屏退左右,上官撥弦易容成仵作學徒模樣,再次仔細檢驗張老仆的屍體。
她取出銀針,檢測鼻孔下的藥粉——無反應。
並非常見劇毒。
她又小心地取出針尖殘留物,放入帶來的小巧藥缽,加入幾種藥液催化。
片刻後,藥液呈現出一種極其淡薄、卻異常詭異的幽綠色熒光。
“這是……”蕭止焰蹙眉。
“西域的一種奇毒,名為‘彼岸吻’,”上官撥弦聲音冰冷,帶著一絲凝重,“中毒者頃刻斃命,麵部肌肉鬆弛,甚至會呈現詭異笑容,如同得到解脫般‘安詳’。毒性極烈,且死後很快分解,難以查驗。”
她看向蕭止焰:“與銅雀機關裡的毒針,並非同一種毒。下毒者手段高明,且擁有罕見毒物。”
不是曹總管派人直接動手,就是“玄蛇”中另有用毒高手!
這條線索,似乎又斷了……不,或許沒有。
“彼岸吻”……師姐的毒經筆記上,似乎提到過一句,與此毒特性吻合。
筆記上還說,此毒極難煉製,所需一味主料“幽靈菇”,隻生長於……
“突厥王庭聖地附近的冰窟深處!”上官撥弦與蕭止焰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兩人眼中都閃過震驚之色。
“玄蛇”與突厥的關聯,竟然如此之深!
連滅口一個老仆,都用上了源自突厥王庭的罕見奇毒!
這背後隱藏的陰謀,其規模與可怕程度,再次刷新了他們的認知。
離開殮房,夜風凜冽。
蕭止焰將上官撥弦送至偏僻處。
“此事我必須立刻稟報風隼,甚至直達天聽!突厥奇毒現於長安侯府仆役之身,非同小可!”蕭止焰語氣沉重。
上官撥弦點頭,默然不語。
她感到一張巨大的、無形的網正在收緊,敵人遠比想象得更強大、更狡猾。
蕭止焰看著她凝重的側臉,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脆弱。
他心中湧起無限憐惜與擔憂,忍不住脫下自己的披風,想為她披上。
“我不冷。”上官撥弦下意識地抬手擋了一下。
她的手,冰涼。
蕭止焰的手,溫熱。
兩隻手在空中短暫相觸,都是一頓。
蕭止焰沒有收回手,反而就勢輕輕握住了她冰涼的手指,用自己溫熱的掌心包裹住它們。
“撥弦……”他聲音低沉,帶著不容拒絕的溫柔,“我知道你心誌堅定,無所畏懼。但……偶爾,也可以試著依靠一下我。至少,讓我為你暖一暖手。”
他的手掌寬厚而溫暖,源源不斷的熱度透過皮膚傳來,似乎一直熨帖到了心裡最冰冷的地方。
上官撥弦身體微僵,卻沒有立刻抽回手。
她抬眸,撞入他盛滿心疼與誠摯的眼眸中。
那裡麵有毫不掩飾的情感,也有對她能力的絕對信任與尊重。
這是一種她從未體驗過的、複雜而溫暖的感覺。
夜風吹拂著兩人的衣袂。
許久,她微微動了一下手指,沒有掙脫,隻是極輕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雖然隻是極輕微的動作,卻讓蕭止焰心頭巨震,狂喜瞬間淹沒了他。
她……她接受了!
雖然隻有一瞬,她便輕輕抽回了手,低聲道:“謝謝。天色已晚,我該回去了。”
語氣依舊平靜,但耳根處卻悄然爬上了一抹極淡的紅暈。
蕭止焰強壓下心中的激動,鄭重道:“好,萬事小心。”
他看著那道纖細卻挺拔的身影融入夜色,直到徹底看不見,才緩緩握緊仍殘留著她冰涼觸感和一絲若有若無藥香的掌心。
侯門似海,殺機四伏。
但此刻,他心中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勇氣與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