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止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換上了一身便於行動的深色常服,更顯身姿挺拔。
經過幾日調養,他的傷勢已基本痊愈,眉宇間恢複了往日的銳利與沉穩。
“在看這座城。”上官撥弦轉過身,眉頭微蹙,“看似繁花似錦,歌舞升平,可我總覺得,底下暗流洶湧。”
“柳公子越是周到,我越是覺得不安。”
蕭止焰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望向窗外街道上逐漸增多的人流。
“你的感覺沒錯。”
“風隼今早傳回消息,查到那兩名刺客所用的弩箭,製造工藝特殊,並非軍中製式,也非尋常江湖流派所用,倒像是……某些大家族私下圈養的工匠手筆。”
“大家族?”上官撥弦心念一動,“柳家?”
“不排除這個可能。”蕭止焰目光深邃,“但柳家世代清流,以詩書傳家,表麵上與軍械、江湖並無關聯。”
“此事需謹慎查證。”
“今日柳清臣邀我們參觀柳家在城郊的瓷窯,或許是個機會。”
“瓷窯?”上官撥弦有些意外。
柳家以文聞名,竟還涉足商事?
“嗯,柳家名下有幾處產業,瓷器便是其中之一,尤以燒製一種獨特的‘雨過天青釉’聞名,專供宮廷禦用。”蕭止焰解釋道。
“柳清臣言道,近日窯中出了一批精品,欲邀我們品鑒。”
專供宮廷……上官撥弦心中默念,隱隱覺得這條線或許能與之前的某些線索串聯起來。
用過早膳,柳清臣的馬車已準時等候在客棧外。
他今日穿著一身淡青色長衫,越發顯得風姿清雅,見到上官撥弦,眼中笑意溫煦:“上官姑娘,蕭大人,昨夜休息可好?”
“今日天氣晴好,正適合去郊外走走,那批新出的瓷器,定不會讓二位失望。”
他的態度自然親切,讓人挑不出絲毫錯處。
上官撥弦和蕭止焰客氣地應酬著,登上了馬車。
馬車駛出洛陽城,沿著官道向城南方向而行。
約莫半個時辰後,一片依山傍水的建築群出現在眼前,正是柳家的瓷窯所在。
還未靠近,便能感受到一股灼熱的氣息,以及空氣中彌漫的窯火和瓷土的味道。
柳清臣顯然是此地的常客,管事的窯工們見到他,無不恭敬行禮。
他熟稔地引著二人參觀製泥、拉坯、上釉、入窯的各個工序,講解起瓷器知識來,亦是引經據典,如數家珍。
“上官姑娘請看,”柳清臣拿起一個剛剛出窯、還帶著餘溫的玉壺春瓶,釉色果然如雨過天青,澄澈瑩潤,毫無瑕疵,堪稱極品。
“此釉配方乃我柳家秘傳,火候掌控更是關鍵,差之毫厘,謬以千裡。”
上官撥弦接過,仔細端詳,她對瓷器雖不精通,但也能看出此物不凡。
然而,就在她指尖撫摸過瓶身時,一種極其細微的、異於尋常瓷器的冰涼觸感一閃而逝。
她心中微動,運起內力於指尖,仔細感知,那絲異樣感卻又消失了。
是她多心了嗎?
“柳公子家學淵源,不但文采斐然,於這實業一道也如此精通,令人佩服。”蕭止焰不動聲色地讚道,目光卻銳利地掃過窯廠內的各個角落。
“蕭大人過獎了,不過是祖上傳下的基業,清臣忝為管理,不敢懈怠而已。”柳清臣謙遜一笑,放下瓷器。
“這邊請,帶二位去看看那批準備進貢的‘血瓷’。”
“血瓷?”上官撥弦捕捉到這個不尋常的名字。
柳清臣解釋道:“哦,並非真用血染就。”
“乃是一種特殊的釉變,燒成後釉色深處會透出如同血絲般的暗紅色紋理,故名‘血瓷’。”
“因其燒製極難,萬中無一,故尤為珍貴,此次能成一批,實屬罕見,已定為此次牡丹花會進獻陛下的貢品之一。”
貢品……血絲般的紋理……上官撥弦心中的那絲異樣感再次浮現。
他們來到一處守衛更加森嚴的庫房前。
柳清臣取出鑰匙,打開沉重的銅鎖。
庫房內光線稍暗,整齊地擺放著數十個錦盒。
柳清臣打開其中一個,裡麵靜靜躺著一隻天球瓶。
瓶身釉色深沉,在昏暗光線下,果然可見內部有絲絲縷縷的暗紅紋理,如同血脈般蜿蜒分布,給人一種詭異而華麗的美感。
“果然奇特。”蕭止焰讚道,上前一步,看似隨意地拿起旁邊另一個錦盒中的一隻血瓷碗,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就在他拿起碗的瞬間,上官撥弦敏銳地注意到,庫房角落的陰影裡,似乎有一個身影極快地縮了回去!
那人影的動作,帶著一種訓練有素的警惕!
這庫房內,除了他們和引路的管事,還有彆人?!
她不動聲色,假裝被瓷器吸引,向那個角落挪了幾步,同時指尖已扣住了一枚銀針。
然而,角落裡空空如也,隻有幾個堆放雜物的木箱。
是錯覺?還是那人身法太快?
“上官姑娘對此瓷也感興趣?”柳清臣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依舊溫和。
上官撥弦轉過身,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如此奇珍,自然引人入勝。”
“隻是這‘血絲’……不知是如何形成的?”
柳清臣坦然道:“此乃窯變天成,非人力所能強求。”
“具體緣由,便是家父與窯工們也難以儘述,隻知與釉料中某種特殊的礦物成分及窯內溫度變化有關。”
礦物成分?上官撥弦記下了這個信息。
參觀完畢,柳清臣又熱情地邀請他們在窯廠的客舍用了午膳,席間依舊是談笑風生,氣氛融洽。
但上官撥弦和蕭止焰都心照不宣地感覺到,這看似平靜的瓷窯之下,必然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返回洛陽城的馬車上,上官撥弦將自己在觸碰普通天青釉瓷器時的異樣感,以及庫房內可能的窺視者告訴了蕭止焰。
“礦物成分……窺視者……”蕭止焰沉吟道,“柳家的瓷窯,恐怕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