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這一次的黑暗，帶著碎裂的痛楚和深入骨髓的疲憊。林默的意識在虛無中漂浮，仿佛一片被狂風撕扯過的葉子，殘破不堪。
他能感覺到身體的存在，卻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毛玻璃，模糊而遙遠。
唯有精神海中那暗金色的核心，雖然光芒黯淡，卻依舊頑強地搏動著，維係著他不至於徹底沉淪。
外界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像是從極遠的水下。
“…生命體征穩定，但精神波動極其微弱，深度昏迷…”
“…規則侵蝕網絡整體活性顯著降低，暫時未檢測到新的共振企圖…”
“…何翟添體內烙印輻射強度下降至基準水平百分之三十，狀態穩定，意識活動…有極其微弱的、非秩序性質的波動出現…”
“…乾得好，林默。剩下的，交給我們。”
是蘇婉清、沈鴻，還有江季黎指揮官的聲音。最後那句“交給我們”，帶著一種沉甸甸的、讓人安心的力量。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嗎？
林默努力集中起殘破的意識，嘗試去感知。
果然，基地內部那原本無處不在的、冰冷的規則共鳴幾乎消失了，隻剩下一些零散的、如同餘燼般的規則塵埃，失去了主心骨，變得惰性而無害。
何翟添體內的那個“核心節點”，雖然依舊存在，卻像被拔掉了大部分引信的炸彈，暫時失去了引爆整個網絡的能力。
代價呢？
他“看”向自己的精神海。
原本在多次磨礪和“火種”洗禮後變得凝實而廣闊的意識空間，此刻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暗金色的調和之力在其中艱難地流淌，修複的速度緩慢得令人絕望。
他感覺自己對規則的感知變得遲鈍，那種精微的“觸覺”仿佛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這一次的強行乾預，幾乎耗儘了他自“火種”溶洞中獲得新生後的所有潛力，甚至傷及了根本。
一種深沉的虛弱感包裹著他。
就在這時，一絲極其微弱的、帶著遲疑和茫然的意念，如同風中殘燭，輕輕觸碰了一下他的意識邊緣。
那感覺…很陌生，卻又帶著一絲奇異的熟悉感。冰冷中夾雜著一絲屬於“人”的溫度，混亂中透著一縷尋求理解的渴望。
是何翟添？！
林默的精神猛地一振，強忍著劇痛，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縷比發絲還細的感知，循著那微弱的意念探去。
他“看”到的，不再是一片被絕對秩序覆蓋的冰冷廢墟，而是一片彌漫著灰色霧靄的荒原。
在荒原的中心，一個極其淡薄、幾乎透明的人形光影蜷縮在那裡，微微顫抖著。
那光影的麵容模糊不清，但林默能感覺到一種巨大的空洞、疲憊，以及…一絲剛剛蘇醒的、對於自身存在的困惑。
那點微光，比之前他驚鴻一瞥時，要稍微清晰、穩定了一些。
是因為秩序烙印被暫時壓製，所以他被禁錮的、屬於“何翟添”本身的意識，得到了一絲喘息的空間？
林默不敢貿然靠近，生怕驚擾了這脆弱的平衡。
他隻是讓自己的那縷感知，如同溫暖的陽光般，靜靜籠罩在那片荒原和那點微光之上，傳遞著無聲的支撐和“你並不孤單”的訊息。
那微光似乎感應到了什麼，顫抖的幅度減小了些許，依舊茫然，卻不再那麼…絕望。
這微小的變化，讓林默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是希望嗎？或許。
但更多的是一種沉甸甸的責任。
他暫時壓製了內部的威脅，卻也意外地為何翟添——這個曾經的敵人，現在的囚徒與棋子——撬開了一絲意識的牢籠。
未來該如何對待他？是徹底清除烙印，解放他的意識？還是…利用這絲聯係，探尋秩序存在的秘密？
他不知道。
現在，他需要休息，需要時間修複這滿身的瘡痍。
基地暫時獲得了一段寶貴的、沒有內部規則網絡乾擾的喘息時間。
但所有人都清楚，外部的“銀色潮汐”仍在逼近，內部的烙印隻是被壓製而非根除，而最大的希望——林默，卻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餘燼中雖有微光，但前路，依舊被濃重的陰影所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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