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陽王府那輛奢華至極的八馬鸞駕,來時招搖,去時亦然。
隻是車廂內,多了一個人。
花月眠局促地坐在角落,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車廂寬敞得能讓四五個人躺下打滾,鋪著厚厚的雪狐絨毯,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清冷的龍涎香,和他身旁那位女君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轍。
他不敢抬頭,隻能用眼角的餘光,悄悄打量著楚鳳辭。
這位剛剛在禦花園掀起滔天巨浪的王爺,此刻卻安靜得不像話。她靠在軟榻上,手中拿著一卷不知是什麼材質的卷宗,正垂眸細看。她看得極其專注,仿佛這世上再沒有比那卷宗更重要的東西。
她甚至沒有多看他一眼。
這種徹底的無視,非但沒有讓花月眠感到被輕慢,反而讓他那顆狂跳不止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
他就像一件剛剛被拍賣會拍下的絕世珍品,正在被運往新主人的藏寶庫。在抵達目的地之前,主人並沒有興趣反複把玩,隻是確認他被安穩地放在了運輸箱裡。
這種感覺很奇怪,有些屈辱,卻又有一種奇異的安全感。
他不是玩物,他是一件……資產。
這個認知,讓他緊繃的神經,莫名地鬆弛了一分。
鸞駕在萬眾矚目中,平穩地駛回了鳳陽王府。
當那扇厚重的朱紅大門在身後緩緩關閉,隔絕了外界所有的窺探與喧囂時,花月眠才真正意識到,他的人生,從這一刻起,徹底改變了。
福伯早已帶著一眾下人,在門口恭候。看到楚鳳辭安然歸來,身後還跟著一位清俊秀雅的陌生公子,老管家的臉上頓時笑開了花。
“主上回來了!這位想必就是……”福伯的眼神在花月眠身上轉了一圈,充滿了善意的打量。
“花月眠,以後是府裡的人。”楚鳳辭言簡意賅地介紹了一句,便邁步向府內走去,“福伯,帶他去聽音閣安頓下來。”
“聽音閣?”福伯微微一愣。
聽音閣是王府裡一處極僻靜的所在,前任老王爺在世時,曾用來存放一些孤本樂譜和名貴樂器,但已經許久無人居住了。主上竟將這位公子安排在那裡?
花月眠跟在福伯身後,穿過層層疊疊的亭台樓閣。鳳陽王府的宏偉與森嚴,遠超他的想象。這裡的侍衛,個個氣息沉凝,目光如電;這裡的侍女,井然有序。整個王府,在楚鳳辭這位主人的意誌下,冷靜而高效地運轉著。
很快,他們便到了一處獨立的院落前。院門上掛著一塊古樸的牌匾,正是“聽音閣”三字。
推門而入,一股淡淡的檀香與書卷氣撲麵而來。院內種滿了翠竹,風過竹林,沙沙作響,宛如天籟。
福伯引著他走進正屋,花月眠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屋子正中,擺著一張通體烏黑的古琴,琴身隱有流光,竟是傳說中用千年雷擊木所製的“焦尾”!牆邊,一排排博古架上,從玉簫、龍笛,到西域傳來的箜篌、琵琶,無一不是稀世珍品。
而最讓他震撼的,是整整三麵牆的書櫃,裡麵密密麻麻,全是各種樂譜和典籍。他隻掃了一眼,就看到了好幾本隻存在於傳說中,早已失傳的孤本!
這裡……這裡簡直是所有樂師夢想中的天堂!
“花公子,主上吩咐了,這裡以後就是您的居所。”福伯笑嗬嗬地說道,“您若是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下人。主上說,您在這裡,隻需做一件事,便是隨心所欲地,做您的音樂。”
隨心所欲……
花月眠撫摸著那張“焦尾”古琴冰涼的琴身,心中百感交集。他用整個後半生的自由與尊嚴做賭注,換來的,似乎遠比他想象的要多。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健碩的身影,出現在了院門口。
來人穿著一身利落的勁裝,古銅色的皮膚在陽光下閃著健康的光澤,一雙眼睛明亮而直接,帶著幾分野獸般的警惕。他大步流星地走進來,目光直接鎖定了花月眠。
“你,就是主上從宮裡帶回來的那個樂師?”
來人的聲音洪亮,語氣裡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敵意。
花月眠一怔,看向來人。
福伯連忙上前介紹:“赤焰側君,這位是花公子,主上新請回府的。”然後又對花月眠道:“花公子,這位是赤焰側君。”
赤焰?
花月眠想起來了,鳳陽王府前幾日雙喜臨門,其中一位誕下子嗣的,便叫赤焰。
赤焰上下打量著花月眠,眉頭皺了起來。這人長得白白淨淨,身子骨看著像是風一吹就要倒的樣子。主上帶這麼個貨色回來做什麼?
“主上呢?”赤焰甕聲甕氣地問。
“主上回書房了。”福伯答道。
赤焰沒再理會福伯,徑直走到花月眠麵前。他比花月眠高出一個頭,投下的陰影將花月眠完全籠罩。
“喂,你會什麼?”赤焰問道,語氣很不客氣。
花月眠被他身上那股強烈的壓迫感弄得有些不適,但還是依禮回答:“在下……擅長音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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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律?就是彈琴唱歌?”赤焰的眉頭皺得更深了,眼神裡流露出明顯的鄙夷,“那種東西有什麼用?能殺敵,還是能護主?”
花月眠的臉色微微一白。
“赤焰側君。”福伯在一旁打圓場,“各人有各人的長處,花公子的才華,主上是極為看重的。”
“我不管主上看不看重,”赤焰的性子很直,認定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王府不養閒人,更不養弱者。主上心善,我可不善。想留在王府,留在主上身邊,就得證明你的用處。”
他說著,忽然轉身,從院角的兵器架上,拿起一把分量不輕的練習用長劍,“鏘”的一聲扔在花月眠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