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來樓的這場“鑒賞會”,以一種所有人都未曾預料到的方式收場。當赤焰帶著鳳陽軍親衛,像拎小雞一樣將戶部侍郎劉元清拖出大廳時,那扇被推開的門灌進來的夜風,才讓滿堂賓客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從那股極致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酒還是溫的,菜肴的香氣尚未散儘,可每個人的心都已經涼了。
楚鳳辭回到主位,自罰一杯,然後輕描淡寫地宣布了婚訊。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仿佛剛才被拖出去的不是一位二品大員,而隻是一個不小心打碎了盤子的仆役。
宴席在一種詭異的靜默中結束。
賓客們起身告辭,動作都帶著幾分僵硬。她們路過楚鳳辭時,無論是往日交好的,還是素有嫌隙的,都躬身長揖,姿態恭敬得無以複加。那眼神裡,有恐懼,有敬畏,更有掂量。
楚雲瑤是最後幾個離開的。她走到楚鳳辭麵前,臉上依舊掛著那副無懈可擊的溫和笑容。“鳳陽王今日真是給本宮上了一課。雷霆手段,菩薩心腸,雲瑤佩服。”
她特意加重了“菩薩心腸”四個字,意有所指。
“三殿下客氣了。”楚鳳辭端坐不動,隻抬眼看她,“對付惡犬,備好棍棒便是。本王一向恩怨分明。”
楚雲瑤的笑容微微一滯。楚鳳辭這是在罵她是“犬”?
她不再自討沒趣,深深看了楚鳳辭一眼,又瞥了眼她身旁一身白衣清冷淡漠的蘇清寒,見對方並未看她一眼,隨及轉身拂袖離去。
那背影,在璀璨的燈火下,莫名顯得有些倉促。
直到所有賓客都走光了,蘇清寒才揮手讓樓內的侍者退下。
“觀雲閣”內,終於隻剩下自己人。
赤焰去而複返,他脫下那一身沉重的甲胄,露出一身被汗水浸濕的勁裝,臉上卻帶著酣暢淋漓的快意。“王爺,雲夢會館已經查抄,賬本到手了!那幾個老東西的簽名畫押,一個都跑不掉!劉元清進了地牢,嘴還挺硬,不過沒關係,我有的是時間陪她慢慢玩。”
“不必了。”楚鳳辭擺擺手,“直接把人和賬本,一同移交大理寺。讓她們去審。”
赤焰一愣:“就這麼便宜她們了?”
“我們拿人,朝廷審案,這叫程序。”蘇清寒在一旁解釋道,他將一份剛整理好的卷宗遞給楚鳳辭,“劉元清是主謀,但另外四家也脫不了乾係。如今賬本在手,她們就是砧板上的魚肉。王爺打算如何處置?”
“殺光她們,隻會讓京城大亂,讓百姓覺得我嗜殺成性,得不償失。”楚鳳辭翻看著卷宗,聲音平靜,“我要她們活著,但要活得不如死。我要她們把吃下去的,連本帶利都給我吐出來。”
她看向蘇清寒:“這件事,你來辦。鳳來樓的擴張,黑土荒原的商路,都需要錢,更需要掃清障礙。我要她們名下的礦山、船隊、鋪子,還有她們在朝中的人脈。讓她們自己,把刀遞到我們手上,求著我們割他們的肉。”
蘇清寒深色眼眸中浮現出深深的讚歎。這比單純的抄家滅族,要高明得多,也狠辣得多。這是要把這些百年世家,徹底榨乾,變成鳳陽王府的養料。
“我明白。”他點頭應下,心中已經開始盤算如何利益最大化。
楚鳳辭的目光轉向一直沉默的花月眠。從宴會開始到結束,他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烹茶,撫琴,仿佛置身事外。但楚鳳辭知道,他什麼都看在眼裡。
“嚇到了?”她問。
花月眠搖了搖頭。他看著楚鳳辭,眼眸裡沒有恐懼,反而有一種奇異的安定。“月眠隻是在想,王爺剛才說,良辰吉日定在七日之後。是不是……太倉促了些?”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確定。這不是質問,更像是一種擔憂。
楚鳳辭看著他,忽然笑了。這笑容衝淡了她身上那股淩厲的殺伐之氣,讓她整個人都柔和下來。“是有些倉促。”她坦然承認,“因為我要讓所有人都看到,我楚鳳辭要娶的人,誰也動不了。她們越是想看我焦頭爛額,我就越要風光無限。”
她頓了頓,補充道:“而且,我也等不及了。”
最後那句話,聲音壓得很低,卻像一根羽毛,輕輕搔刮在花月眠的心上。他的臉頰微微泛紅,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覆蓋住眼中的波光。
一旁的赤焰感覺自己站在這裡有點多餘,畢竟是王爺要納的人,以後就是一家人了,雖然心理可能有些酸澀。
他乾咳一聲:“那個……王爺,要是沒事,我先去盯著大理寺那邊了,免得有人從中作梗。”
說完,他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蘇清寒也站起身,他知道,此刻不是談論公事的時候。他對著二人微微頷首:“王府還有些事務需要處理,我也先行告退。王爺和月眠公子,早些歇息。”
他轉身離去,背影依舊清瘦,卻比來時更多了幾分從容。
偌大的觀雲閣,隻剩下楚鳳辭和花月眠。
夜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帶著一絲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