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女的樓船,頂層船艙內。
所有的屍體都已被清理乾淨,血跡也被雨水和湖水衝刷,但空氣中那股濃鬱的、混雜著血腥與硝煙的味道,卻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如同跗骨之蛆,鑽進每一個人的鼻腔。
楚雲鳴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但她那蒼白的臉色,和依舊在微微顫抖的指尖,暴露了她內心的驚魂未定。
她坐在主位上,卻絲毫沒有主人的威儀。她像一個即將接受審判的犯人,坐立難安。
她的對麵,赤焰如同一座黑色的鐵塔,靜靜地站著。他沒有坐,僅僅是站在那裡,其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百戰餘生的鐵血煞氣,就壓得整個船艙的氣氛,都凝重得讓人窒息。
阿七則像一道影子,悄無聲息地立在赤焰身後,目光幽冷。
地上,跪著三個人。
瑟瑟發抖的白蓮教頭目,麵如死灰的楚雲瑤殺手,以及被兩名玄甲衛死死按住、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的柳子銘。
赤焰的目光,從楚雲鳴的臉上,緩緩移到那名殺手的臉上,淡淡地開口:“說吧,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皇太女殿下。”
那名殺手,早已被玄甲衛那非人的戰鬥力,和赤焰那冰冷的眼神,徹底摧毀了意誌。他不敢有絲毫隱瞞,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將一切都說了出來。
“是……是三皇女殿下……是三皇女殿下命令我們這麼做的……”他的聲音,帶著哭腔,“殿下她……她給了我們一大筆錢,讓我們聯絡白蓮教,煽動他們……在西湖起事,刺殺……刺殺皇太女殿下……”
楚雲鳴的身體,猛地一顫,抓著扶手的手,指甲深深地掐進了木頭裡。
殺手繼續顫聲道:“殿下的計劃是……事成之後,將所有罪名,都推到白蓮教的頭上。同時……同時讓我們留下鳳陽王府的信物,栽贓……栽贓給鳳陽王殿下……說、說是鳳陽王勾結反賊,謀害儲君……”
“一石二鳥……殿下說,這是一石二鳥之計……”
“住口!你胡說!一派胡言!”楚雲鳴終於忍不住,歇斯底裡地尖叫起來,“她是我的親妹妹!她怎麼可能害我!”
她的理智,在拒絕接受這個殘酷到極點的事實。
赤焰沒有理會她的咆哮,隻是將目光,轉向了那個白蓮教頭目。
“你呢?”
那教主早已嚇破了膽,拚命地磕頭:“我說!我都說!是一個月前,有一個自稱是三皇女府管事的人,找到了我們教主。他說……他說可以為我們提供金錢和兵器,幫助我們……光複大業。條件就是……就是要在皇太女遊西湖的時候,動手殺了她……”
“他還說,事成之後,江南官府會為我們打掩護,鳳陽王會成為替罪羊,我們……我們什麼事都不會有……”
如果說,一個人的證詞,可能是栽贓。
那麼,兩個來自不同陣營的人,說出了幾乎完全一致的證詞,其可信度,就呈幾何級數上升。
楚雲鳴的尖叫,戛然而止。她的臉上,血色褪儘,隻剩下一片死灰。
她不是傻子。她隻是蠢,隻是天真。
當這血淋淋的真相,被如此赤裸裸地擺在她麵前時,她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是楚雲瑤!
是她那個平日裡對自己溫言軟語、處處關懷備至的“好三妹”,設下了這個惡毒到極點的圈套,想要置她於死地!
一股極致的冰冷,從她的腳底,直衝天靈蓋。緊接著,是滔天的、幾乎要將她理智燒毀的憤怒與怨毒!
就在這時,阿七上前一步,將一疊厚厚的賬本,輕輕地放在了楚雲鳴麵前的桌子上。
“皇太女殿下,”阿七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鋒,“這是我們從江南鹽鐵司,以及幾位與柳正君……有‘生意’往來的鹽商那裡,‘借’來的賬本。”
“賬本顯示,柳正君在一個月內,利用您的名義,插手私鹽販賣,強行侵吞商賈資產,總計……獲利三十七萬兩白銀。而這些銀子,大部分,都通過地下的錢莊,流向了……三皇女府在京城的幾個秘密賬戶。”
“轟!”
這本賬本,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它將楚雲瑤的刺殺陰謀,與柳子銘的貪婪愚蠢,完美地串聯了起來,形成了一條完整而致命的證據鏈。
原來,她楚雲鳴,從頭到尾,都隻是一個笑話。
她的丈夫,利用她來斂財。
她的妹妹,利用她的丈夫,來殺她。
她所珍視的親情,她所信賴的愛情,在這一刻,都化為了最惡毒的諷刺。
“啊——!”
楚雲鳴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她猛地站起身,狀若瘋魔地衝到柳子銘麵前,用儘全身的力氣,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他的臉上。
“啪!”
清脆的響聲,在船艙內回蕩。
“你這個賤男!你這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我殺了你!”
她瘋狂地撕扯著、捶打著柳子銘,如同一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