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鳳陽王府。
書房內,紫檀木長案上,筆墨未乾。
空氣裡浮動著淡淡的墨香與微不可聞的檀香,暖黃的燭火在琉璃罩內靜靜跳躍,將牆壁上巨大的疆域圖投射出沉沉的影子。
五皇女楚雲月一襲淡藍宮裝,眉眼溫婉,氣質如月下芝蘭,她端起茶盞,輕輕吹開浮葉,聲音柔和卻字字清晰。
“三皇姐最近的動作,越來越大了。”
“溫家世代清流,在京中清雅世家裡頗有聲望,他們拒絕了三皇姐的橄欖枝,本就讓三皇姐心生不快。如今聽聞他們有意向我靠攏,三皇姐……怕是徹底動了殺心。”
楚雲月抬眸,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楚鳳辭,眼中帶著一絲無奈與真誠。
“鳳辭堂姐,我今日來,並非是想與你爭搶什麼。我對那個位置,並無半分想法。隻是溫家之事,已非我能斡旋。三皇姐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她若得不到,便隻會毀掉。”
楚鳳辭的清冷麵容隱在燭火的陰影裡,看不真切,唯有一雙鳳眸,深邃如夜。
她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聽著。
楚雲月繼續道:“三皇姐的幕僚,張太傅張凝,已經將溫家的那一對雙生嫡子,溫知許和溫知意,‘請’去了府中。名為做客,實為囚禁。溫家上下,投鼠忌器,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這事若處理不好,不僅溫家要毀,那些追隨溫家的清流世家,也會對皇家徹底寒心。但若能抓住張太傅的把柄,再結合江南之事,或許……能一舉將三皇姐的勢力,連根拔起。”
張太傅。
張凝。
當這個名字從楚雲月口中吐出時,一直默默侍立在楚鳳辭身後的赤焰,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
那是一種從骨髓深處蔓延開來的、冰寒刺骨的戰栗。
他的呼吸,在一瞬間停滯。
眼前暖黃的燭火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掐滅,取而代之的,是十多年前那個陰冷潮濕的雨天。
一模一樣的下作手段。
他的兄長,那個溫潤如玉、才華橫溢的兄長,也是這樣被張太傅的人從家中“請”走。
隻因為他的母親,時任戶部侍郎,清廉正直,不願與張凝之流同流合汙,擋了她們的財路。
他永遠也忘不了母親那幾日的煎熬。
不眠不休,水米未進,曾經挺直的脊梁,在那幾日裡,一寸寸地彎了下去。
而他,那個年少無知的他,隻會躲在母親身後,哭著質問。
“為什麼不答應她們的要求?”
“清廉的名聲就那麼重要嗎?兄長難道還沒有您的名聲重要嗎?”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直到……兄長被送了回來。
不是走回來的,是被兩個衙役用一張破草席抬回來的。
那具曾經挺拔的身軀,已經不成人樣,渾身上下沒有一寸完好的皮膚,十指儘斷,雙腿被硬生生打折,奄奄一息,唯有一雙眼睛,還死死地睜著,望著家的方向。
他記得母親在看到兄長那一刻,沒有哭,沒有叫,隻是那雙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眼眸,瞬間被血色填滿,通紅一片。
一夜之間,母親的鬢角,染上了霜華。
那張保養得宜的容顏,仿佛被抽乾了所有生氣,蒼老了十歲不止。
後來的事情,便是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
兄長沒撐過三天,去了。
一生清廉的母親,被羅織了“貪汙”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