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市老城區，淩晨四點。潮濕的空氣裡混雜著爛菜葉和泥土的氣息，巨大的批發市場已經開始蘇醒，三輪車的引擎聲、搬運工的吆喝聲、鐵門拉動的哐當聲，構成了一曲嘈雜卻充滿生機的市井交響。
在這片喧囂之下，菜市場最深處的某個老舊倉庫的暗格裡，卻是另一番景象。空氣經過過濾，帶著一絲冰冷的金屬味。柔和的燈光照亮了不大的空間，幾張簡易的行軍床，一些基礎的通訊和監控設備，以及堆放在角落的壓縮食品和飲用水。這裡是黑子為林辰準備的“絕對安全點”之一，入口隱藏在堆積如山的空筐籃後麵，尋常人根本無法察覺。
葉瑾瑜躺在一張行軍床上，似乎睡著了，但微微顫動的睫毛顯示她並未真正安眠。林辰坐在一張折疊椅上，閉目養神，但全身的肌肉都處於一種半繃緊的狀態，如同假寐的獵豹。王猛和另一名精心挑選的“利刃”隊員守在唯一的出入口，眼神銳利地掃視著監控屏幕，儘管外麵看起來一切正常。
信任的裂痕一旦產生，就需要用最極端的方式來彌合，或者……繞過。林辰深知，麵對“黃金血脈”那種能利用人心縫隙的敵人，他不能再完全依賴現有的、可能已被滲透或影響的體係。他需要一把全新的、絕對乾淨的“刀”。
輕微的電流聲響起，加密通訊器亮起一個預設的綠燈頻率。林辰立刻睜開眼，接通。
“辰哥，人帶來了。”黑子的聲音壓得很低，背景是模糊的車流聲，“三個，底子比白紙還乾淨，心思單純得像山裡剛下來的溪水，但手腳利落，腦子也不笨。就是……有點愣。”
“帶他們從三號口進來，注意反跟蹤。”林辰下令。
幾分鐘後，倉庫一麵看似完整的牆壁無聲地滑開一道縫隙，黑子率先鑽了進來，身後跟著三個年輕人。
兩男一女。都很年輕，大概二十出頭的樣子，穿著普通甚至有些土氣的運動服，臉上帶著一種與這個複雜世界格格不入的清澈和……好奇？他們好奇地打量著這個秘密空間，眼神乾淨，沒有恐懼，也沒有興奮，隻有一種近乎原始的觀察欲。
“這是木頭，石頭，小花。”黑子用代號介紹，咧嘴一笑，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都是從老家那邊精挑細選出來的娃，爹媽都是老實巴交的山裡人，背景乾淨得能照出人影。木頭會打獵，追蹤是一把好手；石頭力氣大，抗揍；小花……呃，小花認字多，心思細。”
林辰的目光掃過三人。叫木頭的青年身材精乾，眼神像鷹一樣銳利；石頭果然人如其名，敦實憨厚，但胳膊上的肌肉虯結；那個叫小花的女孩，梳著簡單的馬尾辮，臉蛋紅撲撲的，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正好奇地看著林辰。
“知道來做什麼嗎？”林辰開口，聲音平靜。
三人互相看了看，最後由小花開口，聲音清脆，帶著一點鄉音：“黑子哥說，跟大領導乾活，抓壞蛋，保護好人。”邏輯簡單直接。
“可能會死。”林辰加了一句，語氣加重。
木頭搖搖頭，語氣平淡：“山裡狼叼羊，也會死。該死的時候，怕也沒用。”石頭憨厚地點頭：“嗯，聽領導的。”小花眨了眨眼：“死了能給爹媽掙撫恤金不？弟弟妹妹上學要錢。”
林辰沉默了。這種純粹的、甚至有些赤裸的簡單，反而讓他感到一種久違的……安心。他們的欲望和恐懼都如此直接，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或許正是對抗那種詭異精神控製的最好屏障。
“好。”林辰點頭，“黑子會告訴你們要做什麼。記住一點：從現在起，隻聽我、黑子、還有這位王猛隊長的命令。其他人，無論穿著什麼衣服，拿著什麼證件，說的話一概不信。遇到拿不定主意的，直接聯係我。”
“是！”三人異口同聲，聲音不大，卻透著一種山裡人特有的執拗和認真。
黑子帶著三人去熟悉環境和任務細節主要是外圍警戒和應急反應）。林辰走到葉瑾瑜床邊，她已經睜開了眼睛。
“你找來了一群……孩子？”葉瑾瑜輕聲問，帶著一絲疑惑。
“最乾淨的刀，才最快。”林辰淡淡道，“你的人身安全，以後由他們和‘利刃’共同負責。你需要做的，是把你知道的關於‘鏡廳’、‘信號投射’、‘黃金血脈’的一切，尤其是他們的弱點，儘可能詳細地寫下來，畫下來。”
葉瑾瑜看著那三個正在認真聽黑子講解的年輕人，目光複雜，最終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安置好葉瑾瑜和新保鏢，林辰離開安全點，重返陽光下的世界。省委大院裡，那場因他而起的風波表麵上已經平息。記大過的內部通報悄然流傳，有人暗中得意，有人為之不平，但更多人選擇觀望。
林辰對此視若無睹，全身心投入到對靜心苑海星實驗室網絡的後續清理中。大量的數據需要分析，龐大的資金流向需要追蹤，落網人員的審訊需要深挖，與境外“黃金血脈”可能存在的聯係需要徹查……工作千頭萬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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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幾乎住在了辦公室，批示文件，主持會議，聽取彙報，調動資源。他的工作效率高得驚人，決策精準而果斷，仿佛不知疲倦。隻有偶爾在會議間隙，他會端起已經涼透的茶，目光投向窗外，無人知曉他此刻想的，是菜市場地下那雙清澈卻執拗的眼睛，還是醫院裡那個沉默卻堅韌的身影。
這天晚上，他再次加班到深夜。秘書小陳悄悄進來，放下一份宵夜。“主任，您要注意身體。另外……秦政委下午來過電話，問您什麼時候有空，關於基金會資金鏈的案子，有些情況需要當麵彙報。”林辰動作一頓。秦夢雪很少在他工作時間直接打電話到辦公室。“知道了。”他應了一聲，語氣聽不出情緒。
吃完簡單的宵夜，他處理完最後一份文件，已是淩晨。他沒有叫司機，自己開著車，駛向了醫院。
病房裡很安靜，隻有儀器規律的滴答聲。秦夢雪還沒睡，靠在床頭，台燈下放著厚厚的卷宗。看到林辰推門進來，她似乎並不意外，隻是合上了卷宗。
“這麼晚還不休息？”林辰拉過椅子坐下。“有些線索，想不通。”秦夢雪揉了揉眉心，燈光下她的臉色依然有些蒼白，但眼神已經恢複了刑警特有的銳利，“瑾華基金會的資金，大部分流向了境外，但有一小部分，非常隱蔽地回流了，注入了幾家看似毫不相關的國內小型科技公司。這些公司……研究的都是光學投影和虛擬現實技術。”
光學投影？虛擬現實？林辰的心臟猛地一跳！這立刻讓他聯想到了“鏡廳”那詭異的光學係統和“鏡影”控製！“查到這些公司的背景了嗎？”“還在查，表麵看都很乾淨，創始人都是海歸技術精英。但注冊資金和後續研發投入，遠超他們的盈利能力。”秦夢雪看著他，“我感覺……這像是某種技術儲備或者……前期試驗。和‘鏡廳’裡的東西，有關嗎？”
林辰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沉吟了片刻：“這條線很重要，繼續深挖，但要絕對小心，不要驚動他們。”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來，“你感覺怎麼樣？”秦夢雪下意識地摸了摸小腹，微微偏過頭：“還好。就是……有時候會想，他出生以後，該怎麼跟他說……”她的話沒有說完，但林辰明白她的意思。這個因意外而來的孩子，尚未出世，就已經背負了太多複雜的東西。
“無論怎樣，他是無辜的。”林辰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我們會給他最好的保護，讓他像一個正常的孩子一樣長大。”秦夢雪轉過頭，看著林辰，燈光下她的眼神有些模糊：“真的……可以嗎？”“必須可以。”林辰迎著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
離開醫院時，淩晨的風帶著涼意。林辰坐進車裡，沒有立刻發動。秦夢雪發現的線索，像一塊拚圖，吻合了他之前的某些猜測。“黃金血脈”從未停止他們的計劃，甚至在利用基金會的資金，在國內悄悄培育相關的技術力量。
他們像是在下一盤很大的棋，海州的失敗隻是被吃掉了一個邊角。真正的棋眼，還在彆處。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黑子的號碼，聲音在寂靜的車廂裡顯得格外清晰：“黑子，讓小花開始學電腦，特彆是追蹤資金和查人背景。讓木頭和石頭，盯著名單上的這幾家小公司。”他報出了秦夢雪剛剛提到的那幾家科技公司的名字。
陽光下的清理還在繼續，陰影下的布局也已悄然展開。他用官方的力量橫掃明處的塵埃，同時，也開始用那些“白紙”一樣乾淨的人，去探查那些陽光照不到的角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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