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迷霧中的博弈
清晨七點，開發區拆遷辦公室還籠罩在薄霧中。林辰的車悄無聲息地停在街角，張碩早已等在鏽跡斑斑的鐵門外。這片位於城市邊緣的區域，仿佛被時間遺忘，低矮的廠房與遠處拔地而起的新區高樓形成刺眼的對比。
“周翠花半小時前到的，一個人。”張碩低聲彙報，遞過一個文件夾，“這是連夜整理的資料。”
林辰翻開文件夾，第一頁就是土壤汙染報告的摘要。苯係物超標47倍的字樣被紅色圓圈標注，旁邊附著幾張照片——開發區小學圍牆邊的土壤呈現不正常的油黑色，幾株雜草枯死在地。
“孩子們……”林辰的指節微微發白。他想起昨夜沈清電話裡提到的聚集性皮疹病例。
推開拆遷辦的玻璃門，陳年的煙味和黴味撲麵而來。周翠花坐在掉皮的沙發上，雙手緊握著一個褪色的帆布包。她看起來比資料照片上更蒼老，花白的頭發淩亂地紮在腦後，工作服領口磨出了毛邊。
“林、林市長……”她慌忙站起身，帆布包掉在地上，散落出幾盒便宜的降壓藥。
“坐。”林辰在她對麵坐下，示意張碩關上門，“周阿姨，聽說您對拆遷補償有意見？”
“不是不是……”她連連擺手，眼睛卻不敢看林辰，“我們就是想……能不能彆拆祠堂？老祖宗的東西……”
林辰拿起桌上的規劃圖：“新規劃裡，祠堂會原址保留，作為文化景觀融入產業園區。”
“真的？”周翠花渾濁的眼睛亮了一瞬，又迅速黯淡下去，“可是……李老板說……”
“哪個李老板？”
她的手指絞在一起：“就是……以前廠裡的李會計，現在幫我們處理這些事。”
林辰與張碩交換了個眼神。資料顯示，李會計三年前因挪用公款被判刑，目前仍在服刑。
“周阿姨，”林辰放緩語氣，“您知道金灣實業的賬戶最近收到很多外彙嗎？”
女人猛地抬頭，恐慌像潮水般湧上她布滿皺紋的臉：“我不知道！那些錢……那些錢不是我們的！”
就在這時，林辰的手機震動。沈清秋發來一張照片——開發區社區衛生服務中心裡，十幾個孩子挽起袖子，手臂上布滿紅色疹點。文字簡短：
“病原體未知，已采樣。注意安全。”
幾乎同時，張碩的平板彈出警報：市政府官網的民生訴求板塊，關於開發區汙染的投訴量在十分鐘內激增300，多條評論指名道姓要求林辰負責。
“調監控。”林辰下令，“查這些ip地址。”
他轉向渾身發抖的周翠花：“有人用您的名義在收錢，對嗎？”
老婦人突然哭起來：“他們說我孫子在國外讀書需要錢……可我孫子才上小學啊！”
迷霧正在散開。有人利用這個目不識丁的老婦人作幌子，一邊用離岸資金收購地塊，一邊暗中製造汙染，現在更要利用公共衛生事件引爆輿論。
拆遷辦的門被猛地推開，一個滿身油汙的中年男人衝進來：“周嬸！不好了！廠區那邊冒出黑煙，味道刺鼻子！”
林辰快步走到窗前。開發區深處升起一股詭異的紫黑色煙霧，在晨霧中像張牙舞爪的幽靈。他的手機開始瘋狂震動——環保局、應急辦、市委值班室的來電擠滿了屏幕。
“張碩，帶周阿姨去安全地方。”林辰抓起外套，“通知環保和消防，啟動三級應急響應。我去現場。”
“太危險了！”張碩攔住他，“已經檢測出苯係物超標……”
“正因為危險才更要去。”林辰看向窗外，煙霧正順著風向朝居民區蔓延，“告訴沈醫生，讓她組織疏散兒童和老人。”
當他坐進車裡時，平板電腦顯示實時輿情監測——海州毒地的話題正在熱搜榜上攀升，配圖是孩子們起疹子的手臂和冒著黑煙的廠房。幾條獲得高讚的評論陰陽怪氣：“林市長不是在搞智慧城市嗎？連自己後院起火都看不見？”
車輛駛向濃煙滾滾的廠區，林辰撥通梁副主任的電話：
“老師，需要省環境監測總隊支援。”
“情況有多嚴重？”
“有人在係統性地製造環境災難。”林辰看著窗外掠過的廢棄廠房，“而且，他們很懂怎麼把事故變成政治武器。”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知道。”林辰平靜地說，“他們要的不是地塊，是要用這片毒地埋葬整個海州班子。”
掛斷電話，他點開加密相冊。最後一張照片是泰山日出時，蘇曉寧站在雲海前的背影。她調任宏觀研究院前的最後一封郵件裡寫著：“真正的風暴來時，往往靜悄悄。”
現在，風暴來了。
消防車的警笛由遠及近，與輿情發酵的嗡鳴聲交織成刺耳的二重奏。林辰降下車窗，已經能聞到空氣中刺鼻的化學品味。他的手機不斷彈出新消息：
·環保局報告：確認燃燒物為有機溶劑廢料
·應急辦通報：已劃定方圓500米疏散區
·沈清秋：首批27名兒童轉入市兒童醫院隔離病房
而在所有這些信息之上，是周翠花那個掉色的帆布包，和散落一地的降壓藥。
權力博弈從不是棋盤上的抽象遊戲。它是在化學濃煙中哭泣的孩子，是被利用的孤寡老人，是妻子發來警告時顫抖的指尖。
車輛衝破警戒線，駛入濃煙的核心區域。林辰戴上防毒麵具，最後看了一眼平板上滾動的輿情——那條“後院起火”的評論已經被頂到最熱。
他推開車門，走進彌漫著毒霧的戰場。
這場火，他必須親手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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