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裡靜得可怕,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
水晶燈的光芒流淌在法利銀灰色的禮服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暈。
這根本不是訂婚。
這是一場公開的、華麗包裝下的獻祭。
而法利,正在被這古老的、腐朽的家族機器,一點一點地……
生吞活剝。
她必須做點什麼。
她無法再眼睜睜地看著法利像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被展示、被玷汙、被那枚冰冷的戒指和達蒙特笨拙的手所禁錮。
科拉的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著對策。
拉著法利跑?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帶著一種原始的、不顧一切的誘惑力。
但下一秒就被她自己狠狠掐滅。
不!她又不是什麼腦子裡隻有魁地奇的莽夫!
且不說她根本不會幻影移形這種高深魔法。
就算會,帶著一個穿著行動不便的、且可能被施加了某種束縛或監控魔法的法利,在這布滿純血巫師、安保森嚴的布蘭切特莊園裡,能跑出幾步?
恐怕連拱門都衝不過去,就會被無數道魔咒釘在原地,淪為整個魔法界的笑柄,還會把整個卡佩家族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還有什麼辦法?還有什麼?
正當科拉困於自己的思慮時,台上,布蘭切特夫人臉上的笑容完美得無懈可擊。
她優雅地抬了抬手,仿佛隻是拂去一粒微塵。
一位穿著深黑色長袍、神情肅穆得如同主持葬禮的司儀,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側。
司儀清了清嗓子,聲音通過魔法清晰地傳遍每一個角落,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莊重到近乎僵硬的腔調:
“尊敬的各位來賓,感謝諸位蒞臨布蘭切特與法利家族聯姻的榮耀之夜。值此神聖時刻,讓我們共同見證,古老血脈的延續與榮光的結合。”
他的目光掃過人群,最終落在拱門處那對主角身上,聲音拔高了一個度:
“現在,請允許我引導今晚的儀式——”
話音剛落,早已侍立在一旁的、穿著統一製式禮服的侍從們,如同上了發條的精密玩偶,動作整齊劃一地捧著兩個打開的、鑲嵌著黑曜石和銀邊的絲絨托盤,緩步走向達蒙特和法利。
托盤裡,靜靜地躺著兩枚戒指。
達蒙特的那枚碩大無比,花紋是布蘭切特族徽的變形。
而法利的那枚,卻出乎意料地纖細。
鉑金的指環上,隻鑲嵌著一顆小巧、純淨到近乎無色的鑽石。
它太小、太樸素了,與達蒙特手上那枚象征權勢與征服的戒指形成了觸目驚心的對比。
比起象征婚姻或是幸福,這更像是一個冰冷的、無法掙脫的枷鎖標記。
司儀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宣讀判決:
“達蒙特·布蘭切特先生,您是否願意,以布蘭切特家族繼承人的身份,接受傑瑪·法利小姐為您的未婚妻,在梅林的見證下,締結神聖的婚約,承諾守護她、珍視她,直至生命儘頭?”
達蒙特的身體瞬間繃緊了一下,他努力挺直腰背,眼神閃爍,似乎花了極大的力氣才將目光聚焦在司儀臉上。
他張了張嘴,聲音有些發乾,帶著難以掩蓋的顫抖,卻異常清晰地吐出那個詞:
“我願意。”
“傑瑪·法利小姐,”
司儀轉向法利,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您是否願意,接受達蒙特·布蘭切特先生為您的未婚夫,在梅林的見證下,締結神聖的婚約,承諾尊重他、陪伴他,直至生命儘頭?”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壓力,瞬間如同無形的萬噸巨石,轟然壓在了法利單薄挺直的脊背上。
時間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拉長、扭曲,每一秒都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空氣粘稠得無法呼吸。
來不及了。
科拉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血液衝上頭頂。
理智的堤壩瞬間被洶湧的衝動衝垮。
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動了——身體先於思考,猛地向前邁出一步,肺部擴張,聲帶繃緊,一個阻止的、質問的、或者僅僅是憤怒的呐喊即將衝破喉嚨——
但有人比她更快。
一隻冰冷、有力的手,猛地從斜刺裡伸出。
它精準地、毫不留情地抓住了科拉剛剛抬起、尚未完全邁出去的手腕。
那力道極大,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近乎殘酷的強硬,瞬間扼殺了科拉所有前衝的勢頭,也死死扼住了她即將衝口而出的任何音節。
憤怒與驚愕如同岩漿般炸開!她猛地轉頭,燃燒著火焰的雙眼狠狠刺向阻礙者——
塞西爾·布蘭切特。
他不知何時已如同最擅長隱匿的幽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側不足一步之遙。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沒有因她的冒犯而起的憤怒,沒有阻止事態的焦急,甚至沒有一絲一毫慣常的嘲諷。
隻有一片凍結萬物的、死寂的空白。
那雙深邃的灰色眼眸,此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倒映著她因憤怒而扭曲的臉龐,卻沒有任何波瀾,隻有純粹的、令人窒息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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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拉想質問,想怒吼“放開我!”,但張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什麼時候被無聲無息地下了鎖喉咒?!
極度的憤怒和被鉗製的屈辱讓她渾身劇烈地顫抖。
她隻能用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死死瞪著塞西爾·布蘭切特,試圖用目光將他千刀萬剮。
塞西爾對她的怒視毫無反應。
他甚至連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
仿佛他隻是隨手按住了一件即將傾倒、可能打碎貴重物品的家具。
科拉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掌傳來的冰冷溫度,那寒意幾乎要透過皮膚,凍僵她的骨頭。
這冰冷的觸感與他身上散發出的、拒人千裡之外的漠然氣場融為一體,形成一道無形的、令人絕望的壁壘。
就在這時,塞西爾微微低下了頭。
他發出的聲音,冰冷、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冰錐鑿進她的鼓膜:
“卡佩小姐。”
那聲稱呼依舊冰冷,不帶任何稱謂。
“想讓你的家族,和你的‘朋友’,因為你的愚蠢衝動,在下一秒就徹底消失在這個圈子裡?”
他的話語沒有絲毫威脅的語氣,平鋪直敘得像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卻蘊含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絕對力量。
“那麼,請繼續。”
“否則,”
他的聲音更低,幾乎隻剩下氣流摩擦的嘶嘶聲,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殘酷,
“就學會如何安靜地站在陰影裡。”
說完,他甚至沒有再看科拉一眼,那隻冰冷的手如同出現時一樣突兀地鬆開了她的手腕。
塞西爾·布蘭切特的身影如同融入背景的陰影,無聲地向後退了半步,重新隱沒在羅馬柱投下的更深暗處,仿佛從未出現。
隻有空氣中殘留的那一絲冰冷的氣息和手腕上尖銳的疼痛,證明著剛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幕並非幻覺。
科拉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石化咒。
塞西爾那冰冷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針,狠狠紮進她的心臟。
科拉憤怒的火焰被這兜頭澆下的冰水瞬間撲滅。
他說得對。
不管是出於什麼方麵考慮,她都不能輕舉妄動。
這裡不是她說了算的魁地奇球場。
她也不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卡佩隊長。
在這裡,她隻能低聲下氣,隻能斂聲屏息,隻能做一個不稱職的花瓶。
台上,法利似乎是被驚擾,又可能是有所感應。
她側首,朝這邊投來目光。
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兩小片扇形的陰影,遮擋住眼底翻湧的情緒,唯有與她對視之人能看清。
那目光直直刺入科拉眼底。
沒有掙紮,沒有痛苦,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
也沒有任何期待和乞求。
顯然對她的無能為力了然於心。
然後,她緩緩地收回目光。
那雙灰色的眼眸平靜地看向司儀。
她的聲音不高,卻像冰錐墜地,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氣,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徹底的平靜:
“我,願意。”
沒有猶豫,沒有勉強。
這平靜,比任何嘶喊或抗拒都更讓科拉感到徹骨的寒冷和窒息。
科拉看到布蘭切特夫人嘴角那抹滿意的弧度加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