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寶的手還壓著那道血痕,指尖微微發顫。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貼在碎磚和斷木之間,像一道不肯愈合的傷口。
林風沒再說話,隻是蹲下來,把竹簡翻了個麵,露出背麵那行小字。他用指甲輕輕刮了刮刻痕:“傳位於嫡孫,勿使血脈斷絕。你爺爺留下的,不是報仇的遺命,是托孤。”
唐小寶喉嚨動了動,沒抬頭。
“你爹教你殺人,可他沒告訴你,唐門真正的本事,從來不是靠毒針紮穿彆人喉嚨。”林風指了指自己心口,“是在這兒——怎麼讓人活下來。”
賽華佗站在一旁,抱著藥箱,忽然插嘴:“我小時候也被人追殺過,差點餓死在破廟裡。後來撿了本醫書,啃了三年,治好了第一個病人。那天我才知道,原來我不必非得砍誰一刀,才算活著。”
唐小寶終於抬眼,看向他。
“你現在恨,是因為痛。”賽華佗走近兩步,“可這世上最狠的毒,不是‘纏怨’,是讓人一輩子隻記得怎麼咬人,忘了怎麼伸手幫人。”
林風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你要是願意,從今天起,就跟著他學。學怎麼用針,怎麼配藥,怎麼把暗器變成救命的東西。”
唐小寶嘴唇動了動:“可……我連站都站不穩。”
“那就先學坐著紮針。”賽華佗掏出一根銀針,在陽光下一晃,“第一課,紮我手背。敢不敢?”
孩子愣住。
“不敢也沒事。”賽華佗把針遞過去,“等你能穩住手腕,再考慮拜師的事。”
林風看了他一眼:“你真肯教?”
“我又不是什麼名門正派。”賽華佗咧嘴一笑,“教個半吊子徒弟,總比看著他把自己毒死強。”
唐小寶慢慢伸出手,接過銀針。指尖冰涼,針身微顫。
他盯著賽華佗攤開的手背,呼吸放慢,手臂一點點抬起。
“彆急。”賽華佗聲音忽然輕了,“針尖要聽你的心跳。它不急,你就不準。”
唐小寶閉了閉眼,猛地刺下。
針尖入皮,一絲血珠滲出。
賽華佗沒動,隻點點頭:“不錯,至少沒紮歪。”
孩子鬆了口氣,肩膀一塌,整個人幾乎軟下去。體內那股熟悉的灼熱又開始往上爬,額頭冷汗直冒。
賽華佗立刻抽出兩根針,分彆紮進他腕側與頸後:“壓一壓,今晚彆亂想事,想了也彆激動。記住了,你體內的毒會順著情緒走,越是想拚命,它越往腦子鑽。”
唐小寶喘著氣點頭。
林風在一旁看著,忽然開口:“你剛才那一針,筋道是從肘上發的,還是肩上?”
“肘……”孩子低聲答。
“錯了。”林風搖頭,“唐門暗器講究‘三指控七釘’,力不在臂,在腰脊。你爹要是真傳了點東西,該讓你先練坐姿控針。”
“可我沒練過……”
“現在開始也不晚。”林風蹲下,把手掌覆在他手背上,“來,再試一次。這次,我帶你找勁路。”
唐小寶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兩人並排坐在石板上,賽華佗攤著手,林風扶著孩子的手,握著那根銀針。
“腰挺直。”林風低聲道,“肩膀鬆,肘懸空,勁從尾椎往上提,到肩井停住,再往下沉到指尖。不是戳,是送。”
針尖再次靠近皮膚。
這一次,落得穩了些。
入皮無聲,血珠極小。
賽華佗看了看,哼了一聲:“勉強算入門。”
唐小寶嘴角微微抽了抽,像是想笑,又忍住了。
林風收回手,活動了下手腕:“你記住今天這一針。以後每紮一次,就想一遍這股勁是怎麼走的。等你能一口氣紮準十次,我就教你‘拈星手’。”
“真的?”孩子眼睛亮了一下。
“我騙你乾嘛?”林風笑了笑,“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彆再想著殺人解毒。”林風語氣平靜,“你要活,不是為了報仇,是為了讓唐門這塊牌子,還能有人認。”
唐小寶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良久,輕聲說:“我想試試。”
賽華佗收起針,拍了拍他肩膀:“那就從明天開始,三百根金針,一根不能少。少一根,罰你抄《毒經》一頁。”
“啊?”唐小寶皺眉,“還要抄書?”
“不然你以為當大夫是靠嘴皮子混飯吃的?”賽華佗瞪眼,“你師父我當年可是抄壞了三支筆。”
林風在一旁聽著,忍不住笑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馬蹄聲。
不多,但節奏整齊,像是有組織的隊伍。
三人同時轉頭。
塵土揚起,一行人騎馬而來,速度不快,卻氣勢沉穩。領頭的是個老者,白發束在腦後,臉上溝壑縱橫,手裡高舉一麵旗幟。
黑底,繡著一個褪色的“唐”字,邊緣焦痕斑駁,像是從火裡搶出來的。
馬隊在廢墟外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