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的血滴在砂地上,一滴接著一滴,像是漏了線的珠子。那血剛落地,石頭便泛起細小的白煙,仿佛這地皮也怕沾上他體內那股被劍氣攪亂的熱毒。
他沒倒。
劍插在身前,雙手撐著劍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兩條銀針還紮在太陽穴上,微微顫動,隨著每一次心跳輕輕震一下。賽華佗給的這針不是好受的,紮進去的時候像有冰錐順著腦髓往裡鑽,可偏偏就是這刺痛,讓他還能分得清——哪是現實,哪是幻象。
十三條紅光纏在他四肢上,像是活蛇絞緊獵物。皮膚下傳來撕裂般的癢與痛,像是有人正用鈍刀一點點剝他的筋。耳邊開始響起聲音,先是孩子的哭,然後是女人的尖叫,再後來,是他自己在洛陽擂台上揮劍時那一聲“斬”——清晰得如同重放。
眼前一黑。
雨夜。車燈刺眼。他躺在馬路中間,胸口壓著那個外賣箱,鐵皮邊角割進肩膀。雨水混著血從額角流進眼睛,鹹澀。周圍有人喊:“快叫救護車!”“人不行了!”“誰撞的?”
那是他死前的最後一幕。
可他猛地睜眼——不對!
我不是那個送外賣的林風。
我是執劍的燕十三!
念頭一起,幻象裂開一道縫。雨停了,馬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幅畫麵:雪地,斷崖,一名黑衣劍客站在崖邊,手中長劍橫過咽喉,鮮血噴灑在劍鞘上,染紅了最後一道銘文。
那是燕十三原身自儘的那一瞬。
林風喉嚨發緊,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來。他看著那人緩緩倒下,劍脫手墜落,砸出一朵血花。那一刻,他幾乎要跟著跪下去——那是宿命,是終結,是無數劍客走到儘頭後唯一的選擇。
但他咬破了舌尖。
“我不重蹈覆轍!”他吼出聲,聲音嘶啞卻有力,“劍不是用來結束自己的,是用來劈開前路的!”
話音落下,體內殘存的一絲《太極劍》真氣忽然動了。它不像奪命十四劍那樣狂暴如雷,也不似唐門絕學那般陰詭多變,它隻是緩緩流動,像山間溪水,衝刷著那些被心魔種下的腐根。
幻象又變。
血霧翻滾中,一張枯槁的臉浮現出來,嘴角咧開,露出森然冷笑。那不是虛影,也不是碑中魂,而是某種更深的東西——是恐懼本身化作了人形。
“你以為你能贏?”那聲音低得像是貼著耳膜刮過,“十四劍本就不是人能駕馭的。你撐到現在,不過是它還沒厭倦你。等它吸乾你的神誌,你會比燕十三更慘——你連自儘的力氣都不會有。”
林風閉上了眼。
他知道這是心魔在說話,可每一句都戳在他最深的疑慮上。他確實怕,怕那一劍失控,怕自己變成殺戮機器,怕某一天醒來,發現手上全是無辜者的血。
但謝曉峰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不是從耳邊,而是從記憶深處。
“劍道即人道。心若正,劍自正。”
那句話像一塊石頭,砸進了他混亂的心湖。
他不再試圖驅趕恐懼,也不再強壓雜念。他隻是靜靜地站著,任由那血影靠近,任由那些低語鑽進耳朵。然後,他輕聲道:“你說得對,我怕。我怕失控,怕殺人,怕變成怪物。可正因為怕,我才握著這把劍。”
他睜開眼,目光清明。
“我不靠它稱王,不靠它揚名,我拿著它,是因為還有我想護的人。你還記得嗎?洛陽城外那個給我遞水的小孩?他說‘叔叔,你彆累著’。”
血影的冷笑僵住了。
“那樣的人,不止一個。”林風慢慢直起身,拔起插在地上的劍,“他們不怕我,反而信我。所以我不能倒,也不能逃。哪怕這劍會吃人,我也得把它嚼碎了咽下去。”
十三條紅光劇烈抖動,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正在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