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戒嚴,九門緊閉。往日繁華喧囂的帝都此刻如同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兵營,街道上空曠無人,隻有一隊隊頂盔貫甲、刀劍出鞘的巡城士兵踏著整齊而沉重的步伐走過,冰冷的馬蹄聲和甲葉碰撞聲在死寂的街道上回蕩,更添幾分深入骨髓的肅殺與壓抑。百姓們緊閉門戶,躲在屋中,連大氣都不敢喘,無形的恐慌如同致命的瘟疫般在空氣中迅速蔓延,吞噬著每一份安全感。
皇城司衙門內燈火通明,徹夜不眠,如同黑暗京城中唯一躁動的心臟。李默坐鎮於此,麵前巨大的京城沙盤上,插滿了代表各支兵力部署、巡邏路線的小旗。他已連續十幾個時辰未曾合眼,俊朗的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眼中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但目光依舊銳利如鷹隼,緊緊盯著沙盤上的每一處變化,仿佛能穿透那些微縮的屋宇,看到其下湧動的暗流。
指揮使馮鉞快步走進來,腳步聲在寂靜的大堂內格外清晰,他的聲音帶著連日奔波的疲憊卻依舊保持著軍人特有的沉穩:“侯爺,四門及各主要通道、坊市要衝均已按令封鎖,盤查下來,暫未發現大規模異常調動或聚集。刺客的身份有了些眉目,從其身上搜出的微量特殊花粉和靴底沾染的、未曾乾透的特殊黏土判斷,此人近期應頻繁出入城南的皇家獵苑以及……西郊的琉璃廠一帶。”
“獵苑?琉璃廠?”李默目光驟然一凝,如同發現了獵物的蹤跡。皇家獵苑是禁地,守衛森嚴,能頻繁出入者絕非尋常;而西郊琉璃廠則魚龍混雜,多有前朝遺留的工匠和隱秘作坊,是藏匿身份、打造違禁物的好去處。“重點查這兩個地方!尤其是獵苑近期的守衛輪值記錄、所有出入人員名錄,以及琉璃廠所有工匠、學徒、甚至是雜役的底細,翻個底朝天,一個都不許漏!”他感到自己似乎正在接近刺客背後那精心編織的網絡。
“已經安排最精細的人手分頭去查了。”馮鉞點頭,隨即眉頭緊鎖,又道,“另外,被隔離審查的禦前侍衛和內侍中,有一名負責打理禦花園花草的低等小太監,昨夜在單獨關押時,突然暴斃,獄醫初步查驗是……驚嚇過度,心悸而亡。”
“嚇破了膽?”李默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眼中滿是譏諷,“在這皇城司詔獄裡,能被嚇死?隻怕是被人用更可怕的手段,‘嚇’破了膽!嚴查他最近三日接觸過的所有人,說過什麼話,接過什麼東西,尤其是與九皇子府和崔家彆院那邊有無任何間接或直接的關聯!”他幾乎可以肯定,這是滅口,對手正在瘋狂地清理一切可能暴露的環節。
“是!我親自去盯這條線!”馮鉞領命,猶豫了一下,向前半步,聲音壓得更低,“侯爺,宮裡剛剛傳來消息,陛下雖未蘇醒,但脈象相較之前稍穩。隻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女官隱約透露,娘娘和內閣幾位大人,對於侯爺您主持皇城司、尤其是獨攬調查刺駕一案的大權,似乎……私下裡頗有微詞,認為您資曆尚淺,恐難服眾。”
李默聞言,臉上並無意外之色,心中卻是一沉。他年紀輕輕,以軍功封侯,本就惹人眼紅,如今驟掌皇城司這等關鍵權柄,又是皇帝昏迷前近乎“孤注一擲”的指定,必然引來朝堂上下無數的妒忌、猜疑和不安。皇後此刻倚重他,更多是危局之下的不得已而為之,而內閣那幫浸淫官場多年的老臣,則各有盤算,未必心服,甚至可能暗中掣肘。
“不必理會這些雜音。”李默深吸一口氣,將湧起的煩躁壓下,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此刻守住京城不亂,查出刺駕真凶,穩定人心,才是對陛下、對朝廷最大的儘忠。馮指揮使,你我此刻隻需牢記職責,對陛下和皇後負責,其餘閒言碎語,皆可拋諸腦後。”他需要馮鉞的絕對配合,必須穩住這位實際掌兵的同僚。
馮鉞看著眼前這位年輕侯爺在巨大壓力下依舊沉穩如山、目標明確的氣度,心中那點因外界流言而產生的疑慮也消散了幾分,重重點頭,抱拳道:“侯爺放心,末將明白!定與侯爺共進退!”
這時,一名身著輕甲的親兵疾步入內,恭敬地遞上一封封著火漆的密信:“侯爺,韓震將軍派人緊急送來的。”
李默拆開火漆,迅速瀏覽信上內容。是韓震對九皇子府和崔家彆院監視的詳細彙報。九皇子府自全城戒嚴後便大門緊閉,異常安靜,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但昨夜子時前後,曾有一名崔家的心腹管家,趁著夜色掩護,悄悄從側門進入,至今未出。而崔家彆院那邊,崔泓依舊對外宣稱“臥病”,不見任何人,但其長子崔琰卻以各種借口,頻頻與一些賦閒在京或擔任閒職的軍中舊部暗中聯絡,行為鬼祟,似乎在密謀著什麼。
“崔家……九皇子……”李默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沙盤冰涼的木質邊緣,眼中寒光閃爍,如同即將出鞘的利劍。這兩方勢力果然按捺不住,開始暗中串聯了!他們想乾什麼?是想利用京城戒嚴、人心惶惶的時機製造更大的混亂?還是想趁機調動某些隱藏的力量,圖謀不軌?他感到一張無形的網正在收緊,而自己必須更快地找到破網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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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又一名風塵仆仆的斥候衝入大堂,單膝跪地,聲音因激動而有些變調:“侯爺!詔獄那邊傳來急報,那個高個俘虜……剛才手指動了一下!太醫仔細檢查後說,雖未蘇醒,但確實是有知覺恢複的跡象,可能……可能快要醒了!”
李默精神猛地一振,疲憊感瞬間被巨大的振奮驅散!等了這麼久,耗費了無數心力保護,這個最關鍵的人證終於要醒了!他仿佛看到了迷霧被驅散的第一縷曙光!
“太好了!立刻加派雙倍,不,三倍人手看守病房內外!馮指揮使,煩請你親自去一趟詔獄坐鎮!在他能清晰開口說話之前,絕不容有任何閃失!哪怕是隻蚊子,也不許飛進去!”李默立刻下達一連串指令,語氣急促而堅定。對方連皇帝都敢公然刺殺,其瘋狂與決絕可見一斑,絕不會放過這個唯一可能直接指認他們的活口!詔獄此刻已成為風暴眼中最危險的焦點。
“明白!我這就帶人過去!絕不讓宵小得逞!”馮鉞也知此事關乎全局,毫不遲疑,立刻轉身,帶著一身煞氣匆匆離去。
李默獨自站在原地,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因好消息而激蕩的心情迅速冷靜下來。俘虜將醒,這是天大的利好,但也意味著最後的決戰時刻即將被引爆。對方絕不會坐以待斃,必定會發起更瘋狂、更不計後果的反撲。他必須想到前麵,走在前麵。
他走到窗邊,猛地推開窗戶,帶著寒意的夜風瞬間湧入,吹動了他額前的發絲。他望著窗外漆黑如墨、仿佛吞噬一切的夜色,仿佛能感受到無數陰謀如同毒蛇般在黑暗中遊走、湧動,伺機而動。
不能被動防守,必須主動出擊,打亂對方的節奏和布局!
“來人!”他霍然轉身,聲音斬釘截鐵。
“在!”親兵應聲而入。
“持我的令牌,立刻去請內閣林相、兵部高尚書,請他們即刻來皇城司衙門議事!就說……”李默略一沉吟,眼中閃過一絲銳光,“本侯發現了關乎刺駕案的重大線索,案情可能牽連甚廣,需與二位老大人緊急共商,以定對策。”他要用一個合理的借口,將這兩位舉足輕重的文官領袖拉入局中。這既是為了借助他們的經驗和影響力來穩定朝局,也是為了分攤自己身上過於集中的壓力和目光,更是一種政治姿態——表明他李默行事,並非獨斷專行,願意與重臣協商。
“另外,”他叫住正要離去的親兵,聲音壓得極低,僅容兩人聽見,“立刻通知‘墨韻齋’我們的人,動用一切隱秘渠道,將‘陛下病情顯著好轉,今日已能少量進些流食,意識時有清醒’的消息,巧妙地、不留痕跡地散播出去,要快,要看起來像是從太醫院或宮內不經意流出的真消息。”他要拋出一個香甜而致命的誘餌,看看黑暗中那些焦躁的毒蛇,誰會最先按捺不住,提前出洞!
命令一條條發出,皇城司這台龐大的戰爭機器在李默精準的操控下,更加高效而隱秘地全速運轉起來,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撒向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不到半個時辰,須發皆白的林相和麵色凝重的高儉便相繼趕到皇城司衙門。兩人官袍整齊,但眉宇間都帶著難以掩飾的憂色和對當前危局的深深焦慮。
李默並未出示父親用生命換來的那份真正名單和駭人聽聞的天工苑證物,那太過驚世駭俗,時機未到。他隻將有選擇、經過斟酌的線索告知了二人——刺客可能來源於獵苑或琉璃廠的推斷,以及崔家、九皇子府近期異常動向的彙總。
“……目前掌握的情況便是如此。”李默最後總結道,目光掃過林相和高儉,“刺客雖已伏誅,但其來路蹊蹺,背景絕非尋常江湖亡命之徒。本侯高度懷疑,此事與北境軍械弊案、乃至某些潛伏極深、圖謀不軌的勢力密切相關。值此陛下靜養、朝局震蕩的非常時期,需二位老大人鼎力相助,共同穩定朝局,徹查真相,以安天下之心。”他將姿態放得足夠低,但目標表述得異常清晰。
林相撫著雪白的長須,沉吟不語,目光深邃如古井,仔細打量著李默,似乎想看清這位年輕權臣的真實想法:“李侯爺臨危受命,勇於任事,年輕有為,老夫甚是佩服。隻是……調查刺駕、牽連勳貴宗室,此事千頭萬緒,乾係太大,是否應更多交由三法司等有司衙門按律辦理?侯爺集中精力於京畿防務,確保都城萬無一失,是否更為妥當?”他這番話,既有對李默能力的初步認可,也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對皇城司權力過度膨脹、尤其是介入如此敏感案件的深深擔憂。
高儉則顯得更為焦慮和直接,他擦了擦額角並不存在的汗水,急聲道:“李侯爺,非是下官不信你辦案之能。隻是刺駕一案,關乎國本,若無確鑿無疑的鐵證,便輕易指向皇子與當朝國公,恐引發朝野劇烈動蕩,人心離散啊!屆時局麵恐更難收拾!”他顯然對可能直接與九皇子和崔家這等龐然大物正麵衝突,感到極大的恐懼和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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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默早預料到他們會是這般反應,心中並無波瀾,麵色卻愈發鄭重,朗聲道:“二位大人老成謀國,所言句句在理,本侯深表理解。本侯並非要擅權越職,更非欲憑空構陷何人。今日請二位前來,正是希望內閣能派遣精乾得力之人,參與甚至主導部分調查,皇城司從旁協助,相互監督,一切流程依法依規,以昭公允,以堵天下悠悠之口。”他先退一步,給予對方尊重和參與感,隨即話鋒一轉,語氣變得銳利,“然,目前所有線索,無論是指向獵苑、琉璃廠,還是某些府邸的異常聯絡,皆明確指向特定方向。若因顧忌權貴、擔心動蕩而畏首畏尾,止步不前,豈非縱容真凶,辜負聖恩?陛下之安危,江山之社稷,此刻重於一切私誼與顧慮!”他再次將皇帝和江山抬出來,占據道德和責任的製高點。
林相與高儉聞言,再次對視一眼,眼神交流中傳遞著複雜的情緒。最終,林相緩緩頷首,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李侯爺既如此深明大義,以國事為重,老夫若再推諉,便是不忠了。既然如此,內閣便即刻選派刑部、大理寺專員,與皇城司共同組成聯查衙門,協同調查此案。但有一點,侯爺需保證,一切審訊查證,需嚴格遵循《大周律》,不可濫用刑罰,不可牽連無辜,一切以證據說話。”
“這是自然。本侯在此立誓,一切調查,必以律法為準繩,以證據為根本!”李默毫不猶豫地應下,心中稍稍鬆了口氣。他要的就是內閣的正式參與和背書,這能極大抵消外界對他“濫用職權、打擊異己”的指控。
送走兩位心思各異的重量級臣子,李默回到沙盤前,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內閣一旦介入,這潭水就被徹底攪渾了,各方勢力都會將目光投向這個新成立的聯查衙門,但同時也意味著調查變得更加“名正言順”,某些人再想利用職權或影響力暗中阻撓、毀滅證據,難度會大大增加。
與此同時,在李默的暗中推動下,“陛下病情顯著好轉,已能進食”的流言,也如同長了翅膀的鳥兒,迅速而隱秘地在京城某些特定的、消息靈通的圈子裡傳播開來,引起了陣陣不易察覺的騷動。
夜深人靜,九皇子府書房內,燭光昏暗。蕭銳聽著心腹幕僚的低聲彙報,臉色在跳動的燭光下陰晴不定,手指緊張地撚著一串碧玉念珠。
“病情好轉?消息來源可靠嗎?確認是從太醫院流出的?”他聲音乾澀,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多方印證,應該不假……殿下,若是陛下此時醒來,得知近日種種,尤其是我們與崔家……”幕僚的聲音充滿了恐懼。
“閉嘴!”蕭銳煩躁地低吼一聲,猛地將念珠拍在桌上,眼中充滿了血絲,那裡麵交織著巨大的恐懼和孤注一擲的瘋狂,“不能再等下去了!等著就是死路一條!崔家那個老狐狸那邊怎麼說?”
“崔公派人密信說……城外的一切已基本安排妥當,但需要殿下您……在城內配合,製造些足夠大的混亂,最好能引得皇城司、乃至京營兵馬四處救火,分散他們的注意力,方便我們的人行事……”
“製造混亂?吸引注意力?”蕭銳眼中閃過瘋狂而殘忍的光芒,嘴角咧開一個扭曲的笑容,“好!很好!既然要亂,那就讓這京城,徹底亂起來!亂到誰也控製不住!”
而在看似平靜的崔家彆院內,崔泓屏退左右,獨自在密室中,就著昏黃的油燈,看著手中那張剛剛由心腹冒死送來的、沒有任何落款的密信。信上隻有四個濃墨寫就、力透紙背的字:“七星曜日”。
他布滿皺紋的臉上,緩緩露出一絲詭異而複雜的笑容,那笑容中有期待,有狠厲,也有一絲如釋重負。他緩緩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望著遠處那巍峨皇城在夜色中模糊的輪廓,低聲自語,聲音沙啞如同夜梟:“快了……就快了……李驍啊李驍,你在黃泉路上不會孤單太久了,你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子,很快就能下去陪你了……這盤棋,終究是老夫贏了……”
漆黑的京城夜空下,看似戒嚴的平靜之下,刀光劍影暗藏,暗流瘋狂奔湧。一張針對李默、針對皇權,也針對所有人的更大、更危險的網,正在悄然收緊,等待著最終收網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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