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的餘燼在荒原的冷風中徹底散去,隻留下滿地狼藉和空氣中尚未平息的能量漣漪,證明著方才那場與偽佛使者的生死搏殺。透支的疲憊如同潮水,後知後覺地淹沒了每一個人。
張自在盤膝坐在一塊尚算完整的黑色岩石上,雙目微闔,氣息微弱。他的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皮膚下隱約可見淡金色的筋絡在微微抽搐,那是神魂過度消耗、近乎枯竭的跡象。強行引導混沌種子共鳴“淨世佛炎”,無異於在刀尖之上跳了一場毀滅之舞。此刻,他的意識海不再狂暴,卻是一片近乎虛無的寂靜,混沌種子也陷入了深沉的“蟄伏”,仿佛那一下“共鳴”也耗去了它巨大的能量,隻留下一片冰冷的、空茫的死寂。他需要時間,不僅僅是恢複力量,更是要重新錨定那在寂滅邊緣徘徊的“自我”。
八戒直接仰麵朝天癱在地上,胸膛劇烈起伏,像一頭剛被從水裡撈上來的巨獸。他背後的黑鍋印記不再閃爍,而是呈現出一種沉黯的、仿佛冷卻熔岩般的質感。吞噬大量影狩和行屍羅漢的墮落能量,又強行噴吐出那混雜的狂暴洪流,對他的負擔遠超想象。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一個被塞滿了雜物的破麻袋,沉重、脹痛,各種混亂的意念在罪業血髓中衝撞,時而讓他眼前閃過屍山血海的幻象,時而又勾起內心深處對食物、對認可那扭曲而強烈的渴望。他咧了咧嘴,想自嘲地說句什麼,最終卻隻化作一聲意義不明的、帶著痛苦與些許滿足的呻吟。
阿月的情況稍好,但連續高強度催動琉璃盞碎片,也讓她的心神之力損耗巨大。她靠在一塊風化的石柱旁,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溫潤的琉璃碎片,目光有些失焦地望著遠方那片永恒的紫色天幕。銀瞳僧人最後那句“未來佛祖”和“淨世”,如同冰冷的毒刺,紮在她的心頭。她比張自在和八戒更清楚這兩個詞背後所代表的、足以令整個黯淵界顫栗的恐怖力量。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指尖,那裡,一絲極其微弱的、與琉璃盞同源卻更加古老滄桑的氣息,正悄然流轉。有些責任,似乎已經到了無法再回避的時刻。
沙僧……不,此刻他依舊是那個沉默的、背負著無形重擔的苦行僧。他站在稍遠一些的地方,如同紮根於荒原的黑色礁石,氣息沉靜得幾乎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方才戰鬥中,他引動流沙罪業侵蝕空間壁壘,看似舉重若輕,實則對他而言,每一次動用這份力量,都是一次與自身無儘罪孽的重新角力。他能感覺到,流沙河的方向,傳來若有若無的、如同血脈共鳴般的牽引,還有一種……更加深沉、更加不祥的悸動。
死寂,在四人之間彌漫。但這死寂,與之前猜忌、緊繃的沉默截然不同。這是一種經曆過生死考驗、彼此托付過性命後,無需言語的休憩與共存。信任的紐帶,在鮮血與能量的洗禮下,終於堅韌地編織了起來。
良久,是八戒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聲音沙啞,帶著濃濃的疲憊:“他娘的……那些禿驢……花樣真多……差點就把老豬我……給‘淨’了……”他試圖用慣有的粗俗來掩飾內心的餘悸和身體的不適。
張自在緩緩睜開眼,眸子裡雖然疲憊,卻沉澱著一種經曆過風暴後的清明。“他們的目標很明確,‘未來佛祖’……看來我們已經被真正的高層盯上了。”他的聲音不高,卻讓所有人都心頭一凜。
阿月抬起頭,眼神複雜:“‘未來佛祖’,是偽佛集團中僅次於‘現在佛’的巨頭之一,執掌‘淨世’儀式。他麾下的‘接引使者’,個個都是難纏的角色。今天這個銀瞳,恐怕隻是其中最普通的一類。”
最普通的一類?八戒倒吸一口涼氣,連張自在的眉頭也深深蹙起。一個“普通”的接引使者就讓他們幾乎底牌儘出,瀕臨絕境,那更高層的存在……
“怕他個鳥!”八戒強撐著坐起來,拍了拍沉重的肚皮,雖然動作牽扯得他齜牙咧嘴,“兵來將擋,水來……水來老豬我吞了它!反正跟著師父,總能化險為夷!”這話半是壯膽,半是發自真心。經曆了火雲洞的心魔劫與剛才的並肩作戰,他對張自在產生了一種近乎盲目的信賴。
張自在卻沒有絲毫輕鬆。他看向阿月,問出了關鍵的問題:“阿月,你對‘淨世’了解多少?還有,我們接下來該去哪裡?”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阿月身上。
阿月深吸一口氣,知道不能再隱瞞下去。她輕輕撫摸著手中的琉璃盞碎片,仿佛能從上麵汲取勇氣。“‘淨世’……根據我族殘留的典籍記載,並非偽佛宣揚的滌蕩汙穢、重建淨土。相反,它是一種極其霸道、極其殘酷的……格式化。”
“格式化?”八戒愕然。
“嗯。”阿月點頭,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恐懼,“它並非淨化生靈,而是要將整個黯淵界現有的、包括所有生靈、法則、乃至曆史痕跡在內的‘舊有秩序’徹底抹除,然後以偽佛的意誌為藍本,重塑一個絕對‘純淨’,也絕對死寂的‘新世界’。而要實現這一點,他們需要……真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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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經?”張自在瞳孔微縮,下意識地握緊了右手。掌心的混沌種子傳來一絲微不可察的悸動。
“是的,真經。但並非實體經書。”阿月的聲音變得空靈,仿佛在吟誦某種古老的箴言,“根據守碑人代代相傳的秘密,真正的‘大乘真經’,並非文字,而是權限,是規則的核心碎片。它蘊含著定義世界、重塑秩序的至高力量。偽佛們想要的,就是篡奪這份權限,用於他們的‘淨世’儀式。”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張自在身上:“而師父你……你掌心的‘它’,還有我們能感應到的、散落在各處的古佛國遺跡,比如流沙河,比如……小雷音寺,都可能與這份‘權限’的碎片有關。”
信息量巨大,衝擊著每個人的認知。取經的目的,世界的真相,敵人的終極目標,在這一刻被串聯起來,勾勒出一幅令人窒息的宏大圖景。
“所以,我們必須阻止他們拿到‘真經’權限?”八戒撓了撓他的大光頭,感覺腦子有點不夠用。
“不止如此。”張自在緩緩開口,他結合自身的經曆和混沌種子的特性,有了更深的明悟,“或許,我們不僅要阻止他們,更要……掌控它。”他抬起右手,虛握成拳,“依靠這種毀滅與吞噬的力量去普度眾生是天方夜譚。但若這力量本身,就是‘真經’的一部分,就是構成世界規則的陰暗麵呢?”
他看向西方,目光仿佛穿透了無儘的空間,落在了那傳說中的“靈山”廢墟。“我們要去的,不是偽佛占據的‘靈山’,而是真正埋藏著世界起源與終結秘密的地方。流沙河,是我們的下一站。那裡,不僅有悟空熟悉的‘故人’,更有阿月所說的,可能存在的‘權限’線索。”
提到流沙河,一直沉默的沙僧,身體微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他背負的罪業,與那條吞噬一切的罪孽之河,有著最直接的聯係。
“去流沙河沒問題,”八戒接口道,臉上露出一絲躍躍欲試,“老豬我正好需要‘補充’一下!那河裡的罪業,聞著就……呃,挺補的。”他及時刹住了話頭,沒把“美味”說出口。
阿月也點了點頭:“流沙河是必經之路。而且,根據琉璃盞碎片的感應和族中殘圖,渡過流沙河後,有一處名為‘小雷音寺’的古遺跡,那裡……可能藏著關於‘真經’形態更具體的信息。”
“小雷音寺……”張自在咀嚼著這個名字。聽起來就充滿了陷阱與誘惑。
前路已然明晰,卻也更加危險。流沙河,罪孽之河,卷簾大將沙悟淨的沉淪之地。小雷音寺,偽佛可能設下的巨大陷阱,亦或是隱藏著真相的鑰匙。
張自在掙紮著站起身,雖然腳步還有些虛浮,但脊梁挺得筆直。他目光掃過眼前的隊友——暴戾而逐漸可靠的妖猿,貪婪卻開始學會承載的豬妖,神秘而背負使命的少女,還有沉默贖罪、與目的地息息相關的苦行僧。
這是一支由“囚徒”與“異數”組成的隊伍,背負著各自的魔,踏上的卻是一條尋找“佛”真相與答案)的路。
“休息得差不多了。”張自在的聲音帶著疲憊,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目標,流沙河。”
他率先邁開腳步,朝著西方,那罪業與希望交織的方向走去。
八戒咕噥著爬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快步跟上。阿月收起琉璃盞碎片,眼神堅定地隨行。沙僧默默轉身,沉重的腳步在荒原上留下清晰的印記,他抬頭望了一眼流沙河的方向,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裡,第一次閃過了一絲極其複雜的、近乎……近鄉情怯般的光芒。
腳下的路依舊漫長,風暴將至。但他們已然明白,真正的取經路,不在遠方,而在腳下;真正的真經,不在西天,而在他們與自身心魔、與這個世界黑暗的每一次對抗與抉擇之中。
第二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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