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的手還按在張自在的肩頭，灼熱的妖力如同暖流，試圖驅散那從指骨沙丘中汲取而來的、萬古沉澱的陰寒。張自在身體裡那片刻的紊亂已然平息，灰色的漩渦之眼重新鎖定了骨海深處的黑暗，那裡，兩點虛無的目光已然隱去，仿佛從未存在，隻留下一種如芒在背的冰冷感知。
“剛才……那是什麼？”八戒聲音發顫，肥碩的身體努力想縮到孫悟空背後，小眼睛驚恐地四下張望，總覺得那片黑暗中藏著噬人的怪物。
張自在沒有回答，他隻是緩緩抬起那隻混沌化的右手，指尖在空中虛劃，灰金色的能量留下淡淡的、正在消散的軌跡。
“高維感知殘留……非實體生命形態……其存在基礎……與萬骸山封印核心……高度綁定。”他冰冷地分析著，像是在解剖一個無機物，“威脅等級……暫定為‘觀察者’。當前無直接攻擊意圖。”
“觀察者？”孫悟空金瞳微眯，收回了手，妖力在肩頭殘留的灰敗痕跡上最後流轉一圈，將那陰冷氣息徹底驅散，“意思是，俺們在這鬼地方放個屁，它都看著？”
“類比粗俗……但核心邏輯……近似。”張自在麵無表情地認可了這個說法，“我們的存在與行動……尤其是……與‘寂滅菩提’的交互……均在其監測範圍內。”
這個消息讓氣氛更加凝重。他們不僅被“寂滅梵庭”追殺，還被一個不知底細的、可能與封印核心綁定的“觀察者”盯著。
“路徑不變。”張自在結束了關於“觀察者”的討論，再次化身最冷靜的導航儀，“前方一點二公裡，進入‘千佛塚’骨林邊緣。骸骨密度提升百分之三百，物理通過性差。存在‘骨靈’活性反應……微弱，但……廣泛。”
他當先邁步，繼續沿著“不周脊”那巨大而崎嶇的脊椎骨向上攀行。孫悟空沉默跟上，八戒哭喪著臉，也隻能深一腳淺一腳地努力跟著。
越是深入，周圍的骸骨便越是巨大、扭曲。有些頭骨大如山嶽，空洞的眼窩如同通往深淵的入口；有些肋骨交錯，形成天然的骨橋與險隘。空氣中那沉澱的死亡氣息幾乎化為實質，吸入肺中都帶著一股金屬與塵埃混合的冰冷味道。而那稀薄的、古老的佛韻，則像是一首飄蕩在墳場上空的、走了調的安魂曲，非但不能帶來安寧，反而更添詭異。
死寂，是這裡唯一的主旋律。
然而，這死寂並非絕對。
就在他們踏入一片由無數細小椎骨和破碎顱骨堆積而成的、如同亂葬崗般的區域時，一種極其細微的、仿佛直接作用於靈魂層麵的聲音，開始隱隱約約地浮現。
起初，隻是模糊的嗚咽，如同風穿過更細小的骨縫。
漸漸地，那聲音變得清晰起來。
“……回不去了……靈山……回不去了……”一個充滿絕望和眷戀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歎息。
“守住！為了後世……必須守住！”另一個狂暴而堅定的意誌碎片，帶著金石交擊的殘響。
“痛……好痛……法則在撕扯我的金身……”細微的、無法忍受痛苦的呻吟，斷斷續續。
“叛徒！都是叛徒！若非他們……”充滿了刻骨仇恨的詛咒，戛然而止。
這些聲音並非通過耳朵聽見，而是直接在他們三人的意識中響起！是那些隕落於此的古佛、護法神、金剛，殘留於此的執念與記憶碎片！是亡者的低語！
“誰？！誰在說話！”八戒第一個受不了，猛地抱住腦袋，驚恐地四處張望，仿佛那些蒼白的骨頭下一刻就會活過來，“猴哥！師父！你們聽到了嗎？有鬼！有鬼啊！”
孫悟空眉頭緊鎖，周身妖力自然流轉，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將那大部分的精神低語隔絕在外。但他依舊能感覺到那些聲音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斷衝擊著他的心神防線，試圖勾起他萬載鎮壓的孤寂與暴怒。他冷哼一聲，眼中金焰燃燒，強行將那些雜念壓下。
而張自在，他的反應最為奇特。
他沒有像孫悟空那樣強行隔絕，也沒有像八戒那樣恐懼崩潰。他反而……放緩了腳步，那雙灰色的漩渦之眼，以一種更高的頻率緩緩旋轉著，仿佛在主動“聆聽”和“接收”這些亡者低語。
“信息流強度……提升百分之四百。正在解析……語言結構……情緒載體……曆史背景關聯……”
他冰冷的聲音在亡者的哀嚎與怒吼背景下，顯得格外突兀。
大量的、雜亂無章的信息碎片湧入他的意識海。破碎的戰爭畫麵，失控的法則光流，崩塌的佛國景象，同袍隕落的瞬間，以及對某個模糊存在的極致怨恨……這些信息攜帶著強烈的情感衝擊，若是常人，早已精神錯亂。
但張自在的意識，此刻與混沌種子高度同步，呈現出一種近乎冷酷的“超然”。他像是在處理一批混亂的數據，快速地進行著篩選、歸類、分析。
“確認……古佛國末期……內部存在嚴重分歧……‘融合派’與‘守恒派’……衝突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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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彼岸計劃’……與‘涅盤’相關……疑似導致最終崩壞的……導火索。”
“檢測到高頻怨恨指向……目標代號……‘竊火者’……身份……未知。”
他一邊前行，一邊如同一個行走的考古學家，從這些精神的廢墟中挖掘著曆史的真相。然而，這種高強度的信息接收並非沒有代價。他混沌化的右半邊身體，那些灰金色的紋路似乎變得更加清晰，甚至偶爾會不受控製地閃過一絲過於明亮的能量弧光。他的臉色，在蒼白中透出一種非人的、金屬般的質感。
“和尚！”孫悟空再次察覺到他狀態的異常，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沉聲道，“這些東西聽多了，沒好處！”
張自在轉過頭，灰色的眼眸對上孫悟空燃燒的金瞳。
“風險……存在。但信息收益……巨大。理解過去……是應對現在……預測未來的……關鍵。”他的聲音依舊平穩，但孫悟空能感覺到，他手臂上傳來的觸感，比之前更加冰冷、堅硬。
“俺老孫不管什麼關鍵不關鍵！”孫悟空低吼道，手上加了幾分力，“你再這樣下去，還沒找到那勞什子菩提，就先變成這些骨頭裡的一員了！”
就在這時，張自在眼中數據流猛地一滯，他忽然抬起手，指向左前方一片看似與其他地方無異的、由巨大肋骨交叉形成的骨籠。
“那裡……存在一個……相對完整的……記憶核心。其執念強度……遠超周邊。內容……涉及‘寂滅菩提’的……初始封印場景。”
他看向孫悟空，灰色的眼眸中沒有任何征求許可的意味，隻有純粹的、對信息的渴求。
“建議……接觸。”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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