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南的春夜，被一道來自北方的驚雷悍然撕裂。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當許都方向的八百裡加急軍報，以近乎燃燒的速度送達臨湘皇宮時，那簡短的“魏帝曹操，已於五日前駕崩”一行字，依舊在蘭台閣內激起了千層浪。軍報細節模糊，隻言“太子曹丕繼位，司馬懿、陳群等輔政”，但字裡行間透出的血腥與壓抑，隔著千山萬水都能嗅到。
劉協手握軍報，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他站在那麵巨大的天下輿圖前，目光如炬，死死釘在代表許都的那個點上。殿內燭火通明，映照著諸葛亮、劉備等寥寥數位核心重臣凝重無比的麵容。
“終於……還是來了。”劉協的聲音低沉，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他緩緩轉身，眼中沒有太多意外，隻有一種曆史車輪滾滾壓來的沉重感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比朕預想的，還要快上幾分。司馬懿……果然沒讓朕失望。”
“陛下，”諸葛亮羽扇輕搖，眉頭微鎖，“曹操新喪，曹丕初立，北地權力交割，正是最為脆弱混亂之時。然司馬懿秘不發喪多日，直至此刻才宣告天下，其間必有血腥清洗與權力交換。曹丕能順利登位，司馬懿居功至偉，其權柄之盛，恐已超越尋常輔政大臣。”
“不僅如此，”劉協走到沙盤前，拿起代表曹魏兵力的小旗，在幾個關鍵節點上點了點，“根據靖安司最新密報，就在曹操死訊公布前後，駐守鄴城的鄢陵侯曹彰，已秘密調動其本部兵馬，動向不明。而青徐地區的臧霸、孫觀等將領，態度曖昧。這魏王的寶座，曹丕坐得並不安穩。”
劉備聞言，眼中精光一閃：“陛下，此乃天賜良機！我可否趁其內亂，北上……”
“皇叔稍安。”劉協抬手製止了他，目光冷靜得近乎冷酷，“北伐，時機未至。曹操雖死，曹魏根基未損，北方世家大族盤根錯節，倉促北進，即便能占些便宜，也必陷入泥潭。更何況，我們真正的目標，不在北，而在西！”
他的手指猛地向西劃過，重重落在益州廣袤的土地上。“益州！才是我們接下來能否龍躍深淵、奠定王霸之基的關鍵！北地之亂，於我而言，是牽製，是屏障，讓我們可以暫時不必擔心來自背後的冷箭，能全力經營西方！”
諸葛亮微微頷首，深以為然：“陛下聖明。北方亂局，司馬懿必傾力維穩，無暇南顧。孫權新敗，水軍元氣大傷，短期內亦無力西進。此正是我全力圖謀益州之窗口期！隻是……”他話鋒一轉，“益州內部，張鬆這顆釘子，需儘快拔除，以免節外生枝。”
提到張鬆，劉協眼中寒光一閃。幾乎就在收到北方軍報的同時，來自成都龐統的加密密報也送到了他案頭。密報詳述了如何利用劉璋的猜忌，成功讓張鬆失寵被囚，但其府邸查抄出的與北方往來密信，卻牽扯出了另一位益州官員，使得局麵略顯複雜。
“告訴士元和孝直，”劉協沉聲道，“張鬆既已下獄，其黨羽需以雷霆手段肅清，但切記把握分寸，不可逼反東州兵集團。一切以穩定為上，確保我軍入蜀之時，內部不至生亂。必要時，可讓法正‘大義滅親’，進一步獲取劉璋信任。”
“臣即刻去辦。”諸葛亮領命。
“傳令交州魏延！”劉協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龍吟’計劃啟動！‘破陣營’即日起，沿選定之隱秘山道，兵分三路，向犍為郡滲透！首要目標，控製牂牁江上遊水道及沿途險要，建立前進基地！行動務必隱蔽，如暗夜潛行，非到萬不得已，不得與蜀軍發生大規模衝突！”
“陛下，是否等益州內應信號……”劉備謹慎問道。
“不等了！”劉協斷然道，“北地驚雷已響，天下目光聚焦於許都，此乃我軍行動最佳掩護！讓文長他們動起來，以戰代練，在實戰中磨合部隊，熟悉蜀道！同時，這也給劉璋施加壓力，配合孝直他們在內部的運作。我們要讓劉璋感覺，四麵八方都是危機，而唯一的救命稻草，或許就是我們‘仗義’的荊南之兵！”
“另，”劉協看向工部尚書，“撥付給‘破陣營’的第一批五十具新式‘神臂弓’，以及配套的破甲錐箭，必須確保在十日內運抵交州前線！告訴文長，這東西數量不多，要用在刀刃上，專克蜀軍可能出現的重甲！”
“臣遵旨！”
許都，魏宮。
白幡飄蕩，哭聲震天。然而在這舉國同悲的表象之下，是比荊南更加凶險萬倍的暗流洶湧。
曹丕一身縞素，跪在曹操靈前，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悲戚與茫然。他繼承了皇位，卻遠未繼承其父那份掌控全局的威望與鐵腕。靈堂之上，前來哭祭的文武百官眼神交錯間，充滿了猜忌、審視與不易察覺的野望。
司馬懿與陳群一左一右，如同哼哈二將，護衛在曹丕身旁。司馬懿更是眼眶通紅，聲音沙啞，指揮著喪儀流程，事無巨細，仿佛真是悲痛欲絕、忠心耿耿的托孤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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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靈堂一側的偏殿內，一場短暫的、壓抑著怒火的交鋒剛剛結束。
風塵仆仆的曹彰，甲胄未解，帶著一身征塵與煞氣，死死盯著曹丕，以及他身旁垂手恭立的司馬懿。
“子文，父皇剛剛大行，你不在鄴城鎮守，擅離職守，帶兵接近許都，意欲何為？”曹丕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努力擺出兄長的威嚴。
曹彰虎目圓睜，毫不退讓：“兄長！父皇死得蹊蹺！為何秘不發喪多日？為何我直到昨日才得知消息？這中間，究竟有何隱情？！是不是有小人作祟？！”他目光如刀，狠狠剮向司馬懿。
司馬懿立刻躬身，語氣悲切中帶著委屈：“鄢陵侯明鑒！先皇驟然大行，舉國震驚，太子……悲痛欲絕，更是擔心消息驟然傳出，引發朝局動蕩，邊關不穩，這才不得已行權宜之計，絕非有意隱瞞鄢陵侯啊！至於小人……臣等秉承先皇遺誌，輔佐新君，兢兢業業，豈敢有半分不臣之心？”他話語謙卑，卻將“先皇遺誌”、“新君”這幾個字咬得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