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院子裡規劃了一陣,幾人在張正堂的帶領下,往西市走去。
“快到西市了。”張正堂指向前方“這西市可比咱們鎮上的熱鬨千百倍,你且跟緊了,彆走丟了。
話音剛落,一陣喧騰的人聲就順著風湧過來,像漲潮似的漫過坊牆——有商販的叫賣、牲畜的嘶鳴、孩童的嬉笑,還有些嘰裡呱啦的異域腔調,攪在一起,熱鬨得讓人心裡發顫。
幾人剛拐進西市的主街,陳小九就忍不住“呀”了一聲。
眼前的景象簡直像幅流動的畫。
寬闊的市坊被縱橫交錯的街道切成了棋盤格,每個格子裡都擠滿了人。
賣絲綢的鋪子最是惹眼,門楣上掛著的綾羅綢緞像道彩虹,蜀錦的牡丹豔得灼人,吳綾的水波柔得像真的在流,還有越羅,輕得能飄起來,搭在指尖幾乎沒分量。
打銀器的攤位前圍著群婦人,匠人正掄著小錘敲打銀片,“叮叮當當”的聲響裡,一片銀箔漸漸顯露出鳳凰的尾羽,連眼尾的紋路都清晰可見。
“這是波斯來的琉璃。”張正堂指著個攤位,那裡擺著些通透的瓶瓶罐罐,陽光透過瓶身,在地上映出五彩的光斑,“比玉還貴,隻有富貴人家才買得起。”
陳小九歪著頭看著這胡人,心想,我也不像冤大頭吧?沒說話,過了一會他問了一句:“這琉璃杯子,多少錢?”
攤主是個高鼻深目的胡人,留著卷曲的胡須,見陳小九看過來,笑著鞠了一躬,用生硬的漢話喊:“好看,買一個?”
胡人攤主眼睛一亮,伸出三根手指,語氣帶著幾分得意:“三十貫!這是波斯王子用過的樣式,整個長安西市,就我這攤上有。”
“三十貫?”楊鐵信在旁邊聽了,忍不住咋舌,“一鬥米才3文錢!這破瓶子能當飯吃?”他手裡還攥著鐵盒子,掂量著分量,“俺這盒子裡的鐵家夥實打實的,比這脆生生的琉璃頂用多了。”
胡人攤主臉上的笑淡了些,瞥了楊鐵信一眼,沒接話,隻盯著陳小九:“小郎君是識貨的,這琉璃透光度比玉好,裝酒能看見酒色,插花能映出花色,擺在案頭,多體麵。”
陳小九沒急著還價,伸手輕輕碰了碰一個長頸瓶。瓶身確實通透,陽光下能看清裡麵的紋路,隻是指尖碰到的地方有些微的粗糙,不像後世的玻璃那般光滑。他忽然想起什麼,問道:“這琉璃是怎麼造的?燒出來的?”
胡人攤主愣了愣,顯然沒料到他會問這個,含糊道:“波斯的秘方,不外傳。”
陳小九心裡一動,想起前世學過的玻璃燒製方法,這琉璃,怕就是最原始的玻璃。
他笑了笑,指著瓶底:“你這瓶子底不平,擺著容易晃,三十貫太貴。買不起買不起!”
陳小九轉身就走,“西市賣陶器的攤子多的是,二十文就能買個白釉瓶,比你這琉璃結實,摔了也不心疼。”
“哎!郎君!”胡人臉上的精明褪去不少,“俺這是坐船從波斯運過來的,路上就碎了一半,不容易啊!你看這長安還有彆家賣這個嗎?”
張正堂在旁邊笑看,陳小九沒搭理攤主,跟張正堂一起走開了。
張正堂從陳小九神情中看出來點東西:“小九,這可是稀罕物件,要是能造出來,比炒菜還掙錢!”
陳小九笑了笑,兩手一攤。“波斯秘法,不外傳!”
心裡卻已經盤算起原料——長安城外有的是石英砂,石灰石也不難找,至於純堿……或許能用草木灰代替試試。
以後自己確實需要一些玻璃,學化學的沒玻璃瓶子用,有點說不過去吧。
陳小九目光又被旁邊的香料攤吸引。
桂皮、八角、胡椒堆成了小山,還有些從沒見過的香料,散發著奇異的香氣。
攤主是個戴頭巾的大食人,正稱著香料,動作慢悠悠的,引得買主直催促。
陳小九各種香料買了些,香料也不便宜,七八樣就花了一貫多錢。劉伯用布袋子裝好背著。
“往前走,更熱鬨。”張正堂拉著他往市坊深處走。
食攤區的香氣簡直能勾走人的魂,胡餅爐裡剛烤好的芝麻餅冒著熱氣,咬一口能掉渣;羊肉湯鍋裡翻滾著大塊的肉,奶白色的湯麵上飄著蔥花;還有糖畫藝人,手裡的糖勺在青石板上遊走,轉眼間就畫出條鱗爪分明的龍,引得孩童們圍著叫好。
又到處買了些食材,這下楊鐵信手上也拿滿了。張正堂見買了這麼多東西,叫了個挑著籃子的腳夫,把東西都放進去,讓他跟著。
“不愧是長安的西市。”陳小九由衷感歎,這哪裡是集市,簡直是把現在世界上能找到的好東西都攏到了一塊兒。
他看見穿高麗服飾的女子在挑胭脂,粉盒上描著精致的寒梅;見著吐蕃的商人牽著矮腳馬,馬背上馱著沉甸甸的皮毛;還有些僧侶模樣的人,背著經卷,在佛像攤前駐足,嘴裡念念有詞。
“看那邊,”張正堂指著前方的高台,“你劉伯念叨的胡旋舞,這時候該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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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周圍早已圍滿了人,裡三層外三層,擠得水泄不通。
劉伯拉著陳小九費了些力氣才擠到前麵,隻見高台上鋪著塊猩紅的地毯,一個胡姬正隨著羯鼓的節奏起舞。
她穿件桃紅色的窄袖舞衣,裙擺開衩到腰,露出雪白的小腿,腰間係著圈金鈴。
鼓點漸急,她旋轉得越來越快,紅裙像朵怒放的花,金鈴“叮鈴”作響,轉得最快時,整個人像團燃燒的火焰,裙角掃過地麵,帶起一陣香風。
“妙!”周圍的看客拍著手叫好,有個喝醉的胡人商人,乾脆摘下腰間的玉佩往台上扔,引得胡姬回眸一笑,眼波流轉,嬌媚得像要滴出水來。
“確實婀娜。”陳小九看得入神,想起劉伯說的“胡姬旋轉時,裙角能掃到腳踝,金鈴響得比銀鈴脆”,果然半點不假。
直到羯鼓停了,胡姬躬身謝幕,他才跟著人流慢慢往外擠,心裡還在回味方才的舞姿。
“看夠了?”張正堂笑著打趣,“再逛會兒,帶你去看咱們的酒樓。”
日頭漸漸偏西,西市的人流才稀了些。張正堂帶著陳小九往延康坊走,轉過兩個街角,就看見座兩層的小樓,門麵不算特彆闊氣,卻帶著股說不出的雅致——原是家綢緞莊,門楣上還留著“錦繡坊”的刻痕,隻是換了塊新的匾額,暫時空著,等著題字。
“怎麼樣?”張正堂推開虛掩的木門,“這兒地段不錯,離西市近,坊裡又多是官宦人家,客源不愁。”
一樓的正廳空蕩蕩的,隻有幾個工匠正用墨鬥放線,地上畫著些歪歪扭扭的記號。二樓的樓梯是新換的木梯,踩上去“吱呀”作響。
張正堂指著二樓的隔間:“打算把這兒隔成五間雅間,就是你說的‘包廂’。用鬆木做隔斷,刷上清漆,再掛塊細竹簾,客人來了,想敞著就敞著,想私密就放下簾子。”
他推開一扇朝街的窗,外麵的吆喝聲頓時湧了進來:“你看這窗戶,做得大些,客人吃飯時能瞧見街上的光景,喝多了推窗透透氣,也舒坦。”
陳小九點頭:“包廂的門得做雙開的,方便上菜。再在牆上留個小洞口,安塊木板,菜做好了從外麵遞進來,不用開門,省得跑風。”
“這個主意好!”張正堂趕緊叫過木匠,讓他記下,“就按陳郎君說的做,洞口做得稍大些,湯碗菜碟都能遞。”
兩人又轉到後院,院子不大,卻很規整。
陳小九指著牆角:“灶頭得重新壘,得盤成‘一’字形的連灶,五個鍋眼兒,一個火門就能供上,省柴,還能同時做菜。最邊上盤個高灶,比人膝蓋稍高,專門用來爆炒,火旺來得快,菜才夠香。”
他蹲在地上畫了個草圖,“灶膛得深些,能裝更多柴,免得炒著菜還得添火。煙囪要高出屋頂,免得煙往院子裡飄。”
張正堂叫泥瓦匠過來,指著草圖細細交代。
工匠們聽得認真,時不時點頭——他們蓋了半輩子房子,還是頭回見人把灶頭琢磨得這麼細。
忙完這些,兩人坐在後院的石凳上歇腳。
張正堂讓夥計沏了壺茶,望著空蕩蕩的正廳,忽然咂咂嘴:“總覺得還差了點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