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衙禁軍黃土校場上已站滿了人影。
李世民身著玄色常服,腰間玉帶束著,佩劍懸在一側,目光掃過場中兩架黑沉沉的器械時,眉峰微挑。
左側的投石機足有丈高,鬆木架漆成深褐色,投杆如長臂斜伸,末端的投鬥用鐵皮包著,泛著油光;最惹眼的是架在兩側的彈簧,彎曲成緊密的一條,寒光凜冽,像兩條蓄勢待發的蛇。
右側的床弩更顯猙獰,九尺長的弩身架在木架上,雙簧並列如翼,弩箭足有孩童手臂粗,箭簇打磨得發亮,映著晨光像淬了冰。
“陛下,都備妥了。”將作監少監閻立德小跑著上前,手裡捧著個檀木托盤,上麵放著圖紙。
“投石機按陳郎君的法子改的,用兩根彈簧做驅動力,投鬥後標了刻度,四十斤石彈對應兩百步,一百斤對應一百五十步。”
李世民“嗯”了一聲,目光落在李靖、秦瓊幾位將軍身上。
李靖鬢角已染霜,上前兩步,手指在彈簧上輕輕敲了敲,鋼條發出“嗡嗡”的震顫,餘音繞著木架打轉。
“尋常投石機靠配重,投一次得七八人絞盤,”他俯身看投杆與彈簧的連接處,鐵環扣得嚴絲合縫,連半分鬆動都沒有,“這彈簧倒是省了不少力氣,就是不知耐不耐用,能投多遠?”
“試試便知。”李世民揚聲道,“先投四十斤石彈。”
校尉指揮兩名膀大腰圓的士兵抬著石彈過來,那石彈打磨得溜圓,灰黑色的石麵上還沾著泥土。
他們小心翼翼地把石彈放進投鬥,另一名士兵搖著木輪,彈簧被緩緩拉開,發出“咯吱咯吱”的較勁聲,鋼條一點點拉伸,像拉滿的弓弦。
直到標尺上的銅針對準“兩百步”的刻痕,士兵猛地按下機括——
“嗡——”
彈簧驟然回彈,帶著股駭人的力道,投杆“呼”地揚起,風聲獵獵。
石彈如流星般飛出去,在空中劃了道弧線,拖著淡淡的煙塵,“轟”地砸在兩百步外的土坡上,濺起半丈高的煙塵,連場邊的人都覺得腳下微微一震。
“這個乖乖!準頭還不差!”尉遲恭捋著絡腮胡大笑,聲如洪鐘,“這比老投石機遠了五十步,還省了一半人手!要是當年打洛陽有這玩意兒,哪用得著架雲梯死磕?”
李世民沒說話,目光落在煙塵散去的土坡上,那裡已砸出個半尺深的坑。
他指著下令:“換一百斤的。”
這次的石彈更沉,兩名士兵抬著都有些吃力,臉憋得通紅。
放進投鬥後,士兵搖木輪時,彈簧“咯吱”聲更響了,鋼條被拉得幾乎貼住木架,看著都讓人捏把汗。
機括觸發的瞬間,投杆“啪”地一聲彎成了弓,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成兩截,石彈卻帶著股沉勁飛出去,雖不如前次遠,卻像塊沉甸甸的鐵,“咚”地砸在一百二十步的標靶上——那標靶是用半尺厚的榆木板拚的,竟被砸得粉碎,木屑飛得四處都是。
秦瓊眯著眼瞅著彈著點,手裡的馬鞭輕輕敲著掌心:“若是攻城時用這玩意兒,砸城門怕是一彈就夠。城門木包鐵也經不住這力道。實在是厲害!”
“嗯!很好!再看床弩。”李世民轉向右側,目光落在那架雙簧床弩上,“先試單簧的。”
單簧床弩雖隻有五尺長,卻做得精巧,二十斤的箭杆,箭尾還係著紅綢。士兵扳動轉輪上弦,駑弦“哢噠”一聲卡入卡槽,他眯眼瞄準三百步外的鐵甲垛子——那垛子是用三層鐵甲疊的,泛著冷光,像個縮著的鐵甲兵。
箭簇“嗖”地破空而去,帶著尖銳的呼嘯,“噗”地穿透三層鐵甲,箭尾深深紮進後麵的木柱裡。
“好家夥!”侯君集抽了口涼氣。
“尋常床弩百步穿甲就不錯了,這竟能到三百步!要是配上火箭,燒敵營都不用靠近!”
輪到雙簧床弩時,連房玄齡、杜如晦這些文臣都往前湊了湊。
九尺長的弩身如臥虎,雙簧並列著,看著就比單簧的壯實,三十斤的重弩箭足有四尺長,箭簇閃著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