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產出,玻璃鏡子的事情,很快便流傳了出去。
西市賣琉璃器具的胡商最近日子不好過,以往賣西域波斯運過來的玻璃,品相雖然不好,但是也算稀罕物件,價格高。
現在大唐有了水晶琉璃,自己的貨都得爛在手裡。
胡商名叫巴赫拉姆,自稱是薩珊王朝王室族裔。
玻璃鏡子的消息一出來,巴赫拉姆再也坐不住了,知道自己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恐怕自己再難在大唐立足。
在陳睿懷德坊守了好幾天,終於等來了見到陳睿的機會。
他已在這槐樹下守了四日,波斯錦袍被秋雨打濕了邊角,腰間那枚象征薩珊王室的鷹形玉佩,也因連日摩挲而愈發光亮。
見陳睿從裡麵走出,他忙不迭地迎上去,深褐色的眼珠裡燃著焦灼的光,卻仍恪守著王室後裔的體麵,雙手按在胸前躬身行禮,語調帶著異域口音的鄭重:“尊敬的大唐縣子,聰慧的少年郎,薩珊王朝巴赫拉姆,懇請您賜片刻光陰。”
陳睿停下腳步,目光掃過他袍角精致的聯珠紋——那是波斯王室常用的紋樣,絕非尋常胡商能穿戴。
他想起西市那家門可羅雀的玻璃鋪,鋪子裡擺著的波斯玻璃總蒙著層灰霧,卻曾賣出過八十貫一隻的高價,便已猜到七八分,嘴角微揚:“巴赫拉姆先生,西市的琉璃生意,近來可好?”
這話像根針,刺破了巴赫拉姆強撐的鎮定。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苦笑道:“縣子說笑了。自大唐水晶琉璃問世,我鋪中那些波斯玻璃,便如頑石遇美玉。前日清點庫房,竟積壓了兩百餘件,再這般下去,怕是要當爛在庫房裡了。”
他抬眼望向陳睿,目光懇切,“聽聞縣子新製了玻璃鏡,光可鑒人,連波斯的太陽神廟都未曾有過這般神物。我若再不來求縣子,怕是要卷鋪蓋回波斯了。”
他抬手撫過金佩,那鷹首朝向西方,是薩珊王室的象征,“在下在西市經營琉璃鋪十餘年,如今……”
“進屋說吧。”陳睿打斷他,目光落在他袍角繡著的太陽紋樣上——那是祆教的圖騰,尋常波斯商人不敢亂用。
他側身引路,“我知道你是誰,西市那家‘波斯琉璃坊’,去年還賣給吏部侍郎一隻蒙塵的琉璃盞,要價八十貫。”
巴赫拉姆的臉瞬間漲紅,跟在陳睿身後往裡走,聲音低了幾分:“縣子說笑了,那是……那是用上好的摩尼砂料做的,隻是路途遙遠,沾了些沙塵。”
正堂裡,惠嬸端來茶杯,琥珀色的茶水在琉璃杯裡晃蕩。
陳睿把玩著茶杯,忽然開口:“聽說泰西封的宮殿快守不住了?阿拉伯人的騎兵,已經占領底格裡斯河西岸了?”
“哐當”一聲,巴赫拉姆手裡的酒杯差點落地。他猛地抬頭,淺褐色的眼珠裡滿是震驚:“縣子……您怎會知曉?這消息上個月才傳到長安,大唐朝廷都未必知情!”
“我師傅曾雲遊至蔥嶺以西。”陳睿淺啜一口酒,語氣平淡,“他說薩珊的騎兵雖勇,卻抵不住阿拉伯人的彎刀,更難敵他們裹挾的部落聯軍。泰西封城裡的貴族,如今都在往吐火羅逃,是嗎?”
巴赫拉姆的嘴唇哆嗦著,半晌才點頭,聲音帶著哽咽:“縣子說的是……我兄長便是駐紮泰西封的將軍,上個月消息傳過來,阿拉伯人占領了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南邊,不知道泰西封城現在怎麼樣了……”
他攥緊拳頭,金佩上的鷹首硌得掌心生疼,“若不是為了給王室保留些火種,我怎會在長安守著個破鋪子,看那些粗劣的玻璃?”
“所以你想要玻璃鏡?”陳睿放下酒杯,直視著他,“不止是鏡子,還有水晶琉璃的酒具、器皿,你想把它們運回西域,換錢資助王室,或是……給自己留條後路。”
巴赫拉姆渾身一震,隨即頹然坐下:“縣子明鑒。大唐的水晶琉璃,比波斯最好的料器透亮十倍,尤其是那玻璃鏡,若能運回西域,定能讓貴族們瘋搶。我願傾儘所有,隻求做縣子的西域代理商,從長安到波斯,商路我熟,關卡我通,哪怕隻賺三成利……”
“急什麼。”陳睿笑了,揚聲吩咐劉伯,“劉伯您去請張伯父過來,就說有筆能讓琉璃鋪開到西域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