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號”主艦的醫療室內,環境調控係統將溫度與濕度維持在最適合龍族傷員恢複的區間,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高效修複液與能量精華的混合氣息,柔和的白光取代了刺眼的警報紅光,暫時驅散了逃亡路上的緊張與混亂。
然而,在這片刻意營造的寧靜之下,暗流洶湧。
龍淵躺在一張特製的醫療床上,床體材料不斷散發出溫和的能量波動,滋養著他受損的軀體和近乎枯竭的龍魂。他閉著雙眼,眉頭卻緊緊鎖住,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呼吸時而平穩,時而急促。體外,那因創生之力與輪回絕望情緒衝突而引發的能量風暴已被艦載穩定裝置和龍淵自身的意誌強行壓製下去,暫時恢複了平靜。
但體內,另一場更加凶險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他的意識海,此刻已不再是獨屬於他的領域。六世輪回的記憶碎片,如同入侵的病毒,又如怨毒的亡魂,盤踞不去。它們並非有序的影像,而是化作了最原始、最尖銳的情緒棱刺和意念低語,無孔不入地侵襲著他的思維核心。
……沒用的……掙紮是徒勞的……第一世的悔恨化作冰冷的歎息,纏繞在意識邊緣)
……看見了嗎?那無儘的虛空……才是最終的歸宿……孤獨……永恒的孤獨……第二世的冰冷如同凜冬寒風,試圖凍結他的意誌)
……殺!殺儘一切!既然無法拯救,那就一同毀滅!第三世的暴虐殺意如同熾熱的岩漿,灼燒著他的理智)
……為什麼?真相到底是什麼?找不到……永遠也找不到……第四世的困惑化為層層迷霧,遮蔽前路)
……皆是虛妄……榮耀、力量、信仰……彈指即碎……第五世的幻滅感如同深淵,誘惑著他沉淪)
……玄夜……兄弟……回頭啊……不——!第六世那撕心裂肺的絕望與親眼見證兄弟瘋狂的痛楚,最為強烈,如同不斷重複播放的哀歌,一次次撞擊著他的心靈防線)
這些來自過去的“回響”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曲令人瘋狂的“虛空低語”,並非源自外界,而是從他靈魂深處彌漫開來。它們試圖證明一個事實:無論過程如何曲折,結局早已注定,所有的努力終將化為宇宙塵埃中微不足道的一粒。
龍淵的意誌如同風暴中的礁石,堅韌地抵抗著。他緊守靈台一絲清明,反複默念著屬於第七世的烙印:靈兒的呼喚、共同的經曆、被篡改的數據、玄夜最初的警示碎片……這些是他對抗那龐大絕望洪流的唯一錨點。
但低語無孔不入,絕望沉重如淵。他需要集中全部的心神與之對抗,以至於無法分心外界一絲一毫,身體本能地汲取著醫療床輸送的能量,卻對周圍的一切失去了感知。
就在這時,一道微弱卻異常執著的意識流,沿著逆鱗鏈接,小心翼翼地再次探入這片混亂的意識戰場。
是靈兒。
她並未完全蘇醒,主體意識依舊沉浸在深度的自我修複與數據整合中,機械軀體的損傷和能量的過度消耗讓她無比脆弱。然而,她對龍淵的狀態有著本能的、超越一切的感知。逆鱗鏈接另一端傳來的那如同即將崩斷的琴弦般的劇烈波動,讓她無法安心沉睡。
她的意識化身為一縷微光,謹慎地避讓開那些橫衝直撞的絕望碎片,努力向龍淵意識核心的方向靠近。她“看”到了那六世輪回記憶所化的猙獰形態,它們如同扭曲的陰影,正不斷蠶食著龍淵的意誌光輝。
“龍淵……”她的意識發出無聲的呼喚,帶著焦急與撫慰的意味,“堅持住……我在這裡……”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介入,那些輪回記憶碎片變得更加狂暴起來。它們調轉矛頭,仿佛認出了這個“變數”,這個前六世都未曾出現過的存在。
陡然間,靈兒的意識被猛地拉扯,並非進入龍淵的意識核心,而是墜入了一個由那六世絕望記憶共同編織出的、光怪陸離的漩渦——一個由失敗與終結意念構成的記憶回響陷阱!
周圍的景象瞬間變幻破碎。
她仿佛同時站在六個不同的末日場景片段之中:破碎的大地、冰冷的深空、染血的戰場、無儘的迷宮、崩塌的神殿、以及那最令人心碎的兄弟相殘的宇宙廢墟。
六個模糊的、輪廓與龍淵相似卻散發著截然不同絕望氣息的身影,同時從各自的末日場景中抬起頭,“看”向了她這個不速之客。
【第一世身影】:聲音嘶啞,充滿悔恨)“……又來了一次……這一次,你又能改變什麼?”
【第二世身影】:語調冰冷,毫無生氣)“……融入虛空吧……避免痛苦……孤獨是唯一的真實……”
【第三世身影】:暴怒咆哮,殺意滔天)“攪局者!毀滅!唯有毀滅才是解脫!”
【第四世身影】:困惑地低語,身影虛幻)“真相?不存在的……一切都是謎題……”
【第五世身影】:帶著嘲諷的幻滅感)“嗬……新的寄托?很快……你也會體驗到失去一切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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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世身影】:最為清晰,也最為痛苦絕望,眼中流消著血淚)“離開他!快離開!否則你隻會見證他變得比我更瘋狂!或者……像我們一樣……失敗!”
這些聲音並非簡單的質問或恐嚇,它們蘊含著前六世“龍淵”失敗時最強烈的情緒衝擊和精神烙印,化作實質般的壓力,狠狠撞向靈兒的意識體。
靈兒感到自己的數據核心意識本源)都在劇烈震顫,仿佛要被這些沉重的負麵情緒同化、撕裂。她隻是一個意識體,且狀態極差,麵對這積累了六世的集體絕望,顯得如此渺小。
【第三世身影】的暴虐殺意化為血色利刃,斬向她!
【第二世身影】的極致孤獨化為絕對零度的寒冰,試圖凍結她的思維!
【第六世身影】的絕望與勸阻化為無儘的哀傷沼澤,想要將她拖入沉淪!
危急關頭,靈兒那獨特的、融合了機械心智的絕對理性與龍族情感以及虛空特性的本質發揮了作用。她的意識體沒有選擇硬抗,而是迅速解析著這些攻擊的情緒構成和能量模式。
她巧妙地閃避著血色利刃的核心鋒芒,利用計算預判寒冰的軌跡,並以自身與龍淵在第七世產生的、真實不虛的“共生羈絆”數據流,作為盾牌,抵擋住那哀傷沼澤的侵蝕。
“不!”她的意識發出堅定的回應,聲音雖然微弱,卻清晰無比,“你們是過去!他是現在!而我,是未來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