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酆都城那間狹小卻難得的安寧居所,李小魚幾乎是一頭栽倒在由“凝魂草”編織的床鋪上。魂體上傳來的並非肉身的酸痛,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源自本源的疲憊與遍布“魂絡”的刺痛感。血池的怨念低語、劍林的鋒銳之氣、靜心台的心魔幻象,種種感受依舊在意識邊緣徘徊。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那枚記錄著血狼原英魂信息的玉簡,那股在關鍵時刻支撐他的暖意似乎還殘留著一絲。這讓他紛亂的心緒稍稍平複。
“僅僅一天……”李小魚望著陰司建築特有的、散發著幽暗光線的天花板,喃喃自語。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地府秩序森嚴的一麵,也意識到了自身與真正鬼差精銳之間的巨大差距。慕容白的冰冷,石魁的嚴苛,煉魂崖的殘酷,並非毫無緣由。維係陰陽平衡,超度億萬魂魄,需要的不僅僅是溫和的勸解,更要有足以鎮壓一切邪妄的力量和鐵一般的紀律。
疲憊如潮水般湧來,他沉沉睡去對鬼魂而言,是一種深度的魂力恢複狀態)。
第二日,當李小魚再次站在煉魂崖入口平台時,感覺與昨日已有所不同。少了些最初的惶恐,多了幾分凝重與……習慣。他甚至能稍微分辨出不同區域傳來的能量波動差異。
石魁依舊等在那裡,青黑色的麵孔上看不出喜怒。
“今日,第一項,‘無間階’。”石魁言簡意賅,指向平台另一側。
那並非棧道,而是一道向上延伸、仿佛沒有儘頭的階梯。階梯並非實體,由不斷變幻、扭曲的灰色霧氣構成,每一級台階都隱隱浮現出不同的景象:有的是刀山火海,有的是無邊冰原,有的則是繁華人間轉瞬凋零……這是模擬輪回之苦與世間極致痛苦的“無間階”,旨在錘煉魂體的忍耐力與心誌。
“攀登三百階。感受即可,無需對抗,亦不可沉淪。”石魁交代了一句,便抱臂旁觀。
李小魚深吸一口氣,踏上了第一級台階。
霎時間,一股被烈焰灼燒的劇痛傳來!並非作用於魂體表麵,而是直接作用於感知,仿佛靈魂在被煆燒。他悶哼一聲,額頭魂體模擬)滲出冷汗,但牢記石魁的吩咐,沒有試圖用魂力去硬抗,而是咬牙承受,繼續邁步。
第二階,是徹骨的嚴寒,思維幾乎要被凍結。
第三階,是萬蟻噬心的麻癢……
第四階,是失去至親的剜心之痛……
每一階都是一種全新的極致痛苦體驗。李小魚的身體劇烈顫抖,步伐越來越慢,但他沒有停下。他想起了趙破虜將軍三百年的等待,想起了血池邊那些渾噩的惡魂,想起了自己成為鬼差的初衷。這些意念如同錨點,讓他在痛苦的浪潮中勉強保持著自我,不至於迷失。
一百階,兩百階……他的魂體開始變得透明,這是魂力消耗過巨的表現。周圍的景象開始模糊,隻有那無窮無儘的痛苦階梯清晰依舊。
就在他感覺自己即將到達極限,魂體可能要潰散時,懷中那枚玉簡再次傳來微弱的暖流。這一次,暖流中似乎還夾雜了一些模糊的片段——不是痛苦的記憶,而是那些英魂在清醒瞬間,流露出的釋然與期盼。那是對解脫的渴望,對未來的希冀。
這股力量不強,卻如同在狂風暴雨中為他撐起了一小片寧靜的空間。李小魚精神一振,憑借這股外力,再次抬腳踏上新的台階。
二百九十八,二百九十九,三百!
當他終於踏上第三百級台階時,所有的痛苦幻象如潮水般退去。他癱軟在台階頂端,魂體近乎虛化,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但眼神卻異常明亮。他挺過來了。
石魁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邊,低頭看著他,甕聲甕氣地評價道:“意誌尚可。比昨天那個哭爹喊娘、半途魂力反噬被抬下去的家夥強點。”
這大概是石魁式的最高讚揚了。
接下來的“蝕魂風洞”和“幻欲海”,李小魚依舊是在極限邊緣掙紮。蝕魂風洞中,陰風如同刮骨鋼刀,需要以精妙的魂力操控形成護盾,才能勉強抵禦,這對他的魂力掌控是極大的考驗。而幻欲海則勾動內心最深處的欲望,金錢、權力、美色、長生……無數誘惑編織成最甜美的陷阱,若非他剛剛經曆過無間階的磨礪,心誌堅韌了許多,恐怕早已沉淪。
當第二日的勞役結束時,李小魚連走回住所的力氣都快沒有了。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魂體雖然疲憊虛弱,卻似乎比之前更加凝練了一絲,對魂力的運用也多了一些過去不曾有過的感悟。
第三天,也是最後一天。
石魁看著勉強站定的李小魚,直接道:“今日,隨我巡查‘鎮孽淵’外圍。跟緊,多看,少問,遇到任何東西,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出手。”
“鎮孽淵?”李小魚心中一凜,這名字聽起來就比血池、劍林更加凶險。
石魁沒有解釋,轉身朝著煉魂崖最深處走去。那裡的空間更加扭曲,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古老、沉重、令人靈魂戰栗的壓抑氣息。他們沿著一條布滿封印符文的狹窄路徑前行,兩側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偶爾能聽到從淵底傳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鎖鏈拖曳聲和低沉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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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煞氣濃度高得嚇人,甚至形成了若有實質的黑色霧靄。李小魚緊緊跟在石魁身後,大氣都不敢出。他能感覺到,深淵中封印著某些極其可怕的存在,其氣息遠超血池中的那些惡魂。
突然,石魁停下腳步,目光銳利地望向左側深淵的某片濃霧。
李小魚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臟猛地一跳。在那片濃霧中,他隱約看到了一點極其微弱的、不同於此地煞氣和封印符文的光芒一閃而逝!那光芒帶著一種詭異的幽綠色,給人一種冰冷、粘膩的不適感。
更讓他汗毛倒豎的是,在那幽綠光芒閃爍的瞬間,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種被窺視的感覺!與昨日離開煉魂崖時感受到的如出一轍!這一次,感覺更加清晰,那視線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探究,甚至有一絲……貪婪?
“哼!”石魁發出一聲沉悶的冷哼,周身猛然爆發出強大的煞氣,如同磐石般鎮在原地,青黑色的皮膚上浮現出淡淡的符文光澤。他什麼也沒做,但那道窺視的目光和幽綠光芒卻如同受驚的毒蛇,瞬間縮回濃霧深處,消失不見。
“走。”石魁收回目光,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繼續前行。
李小魚心驚膽戰地跟上,忍不住低聲問道:“石魁將軍,剛才那是……”
“不該問的彆問。”石魁打斷他,聲音依舊沉悶,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煉魂崖鎮守的,不止是受罰的鬼差和磨礪之地。有些東西,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
巡查結束,返回入口平台。
“三日勞役已滿。”石魁看著李小魚,丟給他一塊黑色的、帶著冰涼氣息的令牌,上麵刻著一個“刑”字,“拿著它,去‘功過司’銷案。以後……好自為之。”
李小魚接過令牌,鄭重地向石魁行了一禮:“多謝將軍三日教誨!”
他知道,這三日雖然艱苦,甚至幾次瀕臨崩潰,但收獲巨大。這不僅是對他曠工的懲罰,更是一次難得的淬煉。
當他再次踏出煉魂崖,感覺恍如隔世。酆都城那相對“溫和”的陰氣,此刻竟讓他覺得有些親切。
然而,他心中卻無法輕鬆。煉魂崖深處的窺視,那詭異的幽綠光芒,石魁諱莫如深的態度,還有陸明飛大人提到的“暗流”……都像一塊巨石壓在他心頭。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刑”字令牌和懷中那枚變得似乎更加溫潤的記錄玉簡。
地府的生活,遠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和危險。而他的路,才剛剛開始。
在返回怨靈調解辦公室的路上,李小魚並沒有發現,在酆都城川流不息的魂魄與鬼差中,有一道模糊的、與周圍環境幾乎融為一體的虛影,遠遠地綴在了他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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