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鎮的街道上,陽光直直落下。
秦明一行人貼著屋簷下的陰影沉默前行。
步伐不快不慢,與那些麻木的鎮民節奏一致,宛若一群在白日潛行的夜獸。
新加入的王大錘臉上早已不見初來時的憨直好奇,隻餘一片被壓抑浸透的凝重。
他學著秦明,視線始終低垂,緊盯腳前三尺之地。
絕不抬頭看陽光下清晰的影子,也刻意避開路邊窗上任何可能映出人影的反光。
這種感覺異常憋屈。
明明身負後天八重的修為,卻要像驚鼠般畏縮,連自己的影子都怕。
他不敢不怕。
之前那孩童被憑空“擦掉”的現實,已死死刻進他腦海。
那個叫“安平公”的東西,比他見過的任何罪犯都更不講道理。
祠堂位於鎮子正中心,並不難找。
那是一座占地極廣的青磚黑瓦建築。
屋簷如張開的獸口,飛翹的簷角似獠牙,透出與周遭民居截然不同的陰森威嚴。
祠堂前是一片青石廣場,無一鎮民靠近。
所有人都繞道而行,眼中藏著深入骨髓的敬畏與恐懼。
秦明未走正門,而是帶人繞至祠堂後方偏僻處。
牆體很高,爬滿枯藤。
“我先進。”
他低語一句,足尖於牆根輕點,身形如落葉無聲飄上牆頭。
向內掃視確認安全後,向下麵打了個手勢。
王大錘與石猛立刻搭起人梯,其餘司衛借力翻入。
動作迅捷,落地無聲,宛若訓練有素的夜巡斥候。
後院雜草叢生,一片荒蕪。
一股古怪氣味鑽入鼻腔,混雜著陳年香火、朽木甜腥,似廟中快爛的貢品。
“頭兒,這味兒……”王大錘皺鼻低語。
秦明未應,貼牆緩行,向正殿摸去。
朱漆大門虛掩,門環積滿厚灰。
秦明將門推開一道細縫。
“吱呀——”
門軸轉動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眾人魚貫而入,迅速隱入殿內兩側梁柱之後。
祠堂內部寬敞陰森。
高窗投下的光柱浮動著塵埃,卻照不散殿中昏暗。
所有目光不約而同投向大殿正中央。
一座高達丈許的神像沉默矗於高台。
那便是安平公。
神像以無名黑石雕成,通體粗糙漆黑。
麵目極其模糊,似被歲月磨平五官。
細看仿佛悲憫哭泣,換一角度,又似嘴角勾起詭異微笑。
似哭似笑,似悲似喜。
一股說不出的邪性自模糊麵目中滲出,令人久視心神不寧。
神像前是一座巨大青銅香爐,與祠堂外表的破敗截然不同。
香爐被擦拭得鋥亮,其中插滿燃儘的香燭,香灰堆積如山。
幾縷青煙自灰中嫋嫋升起,將甜膩腥氣散入大殿每個角落。
香火鼎盛,正如老者所言。
“媽的,就這鬼東西!”石猛低聲咒罵,眼中燃起怒火。
一想到鎮民麻木的臉、被抹除的孩子,他就恨不得衝上去將這神像砸個粉碎。
他剛握拳邁步,一隻鐵鉗般的手按在他肩上。
“彆動!”
石猛一怔,回頭對上秦明冰冷的視線,滿腔怒火如被冰水澆熄。
“頭兒?”
“你覺得砸了有用?”秦明反問。
“這……”
“這裡的每一樣東西,一草一木,都可能是‘規則’的一部分。”
“物理攻擊無效,反而可能觸發未知的抹殺機製。”
說話間,秦明雙眸深處一抹微光悄然亮起。
【破妄之眼】,開!
眼前世界瞬間變色。
整座祠堂被一股濃鬱到化不開的灰黑氣流籠罩。
不是陰氣,也非怨氣,而是更純粹、更接近本源的“念力”。
由恐懼、絕望與順從高度凝聚而成。
這些念力如無形溪流,從四麵八方彙湧而來。
而所有溪流的終點……
正是那尊安平公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