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這天，最後一縷秋陽戀戀不舍地掠過空蕩蕩的花田。書硯正將砍倒的向日葵稈捆成束，碼在牆角，準備晾乾了當柴燒。稈子上還留著零星的枯葉，被風一吹，打著旋兒落在剛翻耕過的土地上。
“這些稈子燒火最旺，”林宇軒扛著鋤頭過來，給土地最後鬆一遍土，“等下過初雪，就能把明年的種子埋進去催芽了。”他的鋤頭劃過土塊，翻出幾粒遺漏的葵花籽，黑亮的籽在陽光下閃了閃，像藏在土裡的星。
書墨蹲在田埂邊，把那些散落的籽一顆顆撿起來，放進小布包裡。“不能浪費，”她認真地說，“每顆籽都能長出新的向日葵。”布包是用去年的向日葵花布做的，邊角已經磨得有些發白，卻洗得乾乾淨淨。
小石頭舉著個陶罐跑過來，裡麵是他攢了半月的葵花籽殼，被他搗成了碎末。“先生說這個能當肥料，”他把碎末撒在田埂上，“明年的土地會更肥，長出的向日葵比今年還壯。”
醫館的窗台上，林逸塵擺了排小瓷瓶，裡麵是用今年新榨的葵花籽油調的藥膏，瓶身上貼著標簽：“霜降年製，潤肌防凍”。“這些要給鎮上的老人送去，”他對書墨說，“去年用了的都說好，今年得多備些。”
阿風從鎮上回來，背上的竹簍裡裝著些新做的棉鞋，鞋麵上繡著小小的向日葵。“給西域的孩子買的，”他笑著抖開棉鞋，“他們那兒冬天比江南冷，這鞋裡塞了蘆花，暖和。”
傍晚時分，雪粒忽然飄了下來，細得像鹽，落在手心裡瞬間就化了。書硯把捆好的向日葵稈搬進柴房，稈子的清香混著鬆針的氣息，在屋裡漫開。“今年的柴夠燒整個冬天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等下雪天，咱們就在炭爐上烤向日葵籽吃。”
書墨找出去年西域寄來的羊皮袋，往裡麵裝了些新收的種子，又塞了片曬乾的桃花瓣。“這樣他們就知道，種子和春天一起在路上了，”她把羊皮袋交給阿風，“商隊明天出發，正好能趕上。”
林萱站在花田邊，看著雪粒落在翻耕過的土地上，像給土地蓋了層薄被。她想起年初種下的第一顆籽，想起盛夏時望不到頭的花田，想起秋分裡飽滿的花盤，忽然覺得，這一年的輪回，就像一場溫柔的接力——春天埋下希望，夏天澆灌生長，秋天收獲圓滿，冬天藏起力量，等待下一個春天的喚醒。
雪漸漸大了，落在屋簷上，發出簌簌的輕響。柴房裡，向日葵稈堆得整整齊齊，像座溫暖的小山；醫館裡，藥膏的香氣混著藥香，在暖光裡彌漫；屋裡，眾人圍坐在炭爐邊，手裡捧著熱茶，說著明年的計劃。
書硯說要做個更大的木篩，篩出更飽滿的籽；書墨說要學西域的法子，用葵花籽做點心；小石頭說要在花田邊種上一圈麥冬，來年春天綠油油的好看；林逸塵說要研究新的藥方，讓葵花籽油發揮更大的用處；阿風說要多打些獵物，給孩子們熬湯補身子；林宇軒則說要在花田邊搭個木亭，夏天能在亭裡乘涼看花。
林萱聽著他們的話，炭爐裡的火星劈啪濺起，映得每個人的臉上都暖融融的。她知道，這故事沒有終點，就像這輪回的四季，就像這生生不息的向日葵，在每一個平凡的日子裡，悄悄生長，默默傳遞，把溫暖和希望，一代又一代，永遠延續下去。
雪還在下，蓋住了花田，蓋住了田埂，卻蓋不住屋裡透出的暖光，和那藏在土地深處的，等待春天的力量。
雪粒子敲打著窗欞，發出細碎的聲響。書硯往炭爐裡添了塊鬆柴，火星“劈啪”濺起，映亮他手裡的木篩——篩眼比去年更細密，邊緣還刻了圈纏枝紋。“今年的篩子定能篩出更勻的籽，”他用指尖摩挲著紋路，“開春種下去，苗兒準齊整。”
書墨正往陶罐裡裝曬乾的葵花花瓣，聽見這話抬頭笑：“你倒是把去年說的都記著。”她把陶罐封好，貼上標簽：“霜降花片，入茶可安神”。牆角的竹架上，已經碼了十多個這樣的陶罐，都是她一整個秋天收集晾曬的。
小石頭踩著板凳，往牆上貼新畫的向日葵圖。畫裡的花盤仰著臉，花瓣上落著隻紅蜻蜓，是他跟著林逸塵學畫的。“先生說，這樣貼在屋裡，冬天看著也暖和。”他踮著腳把畫粘牢，鼻尖沾了點墨，像隻小花貓。
林逸塵從醫館後堂出來，手裡捧著本新抄的藥書，書頁裡夾著片壓平的向日葵葉。“剛整理出個方子，”他翻開書頁給眾人看，“用葵花籽仁配蜂蜜，能治小兒夜啼。明年春天試著炮製些，給鎮上的娃娃們備著。”
阿風扛著捆乾柴進來，身上落了層薄雪。“後山的柴夠燒到開春了，”他拍掉雪，從懷裡摸出個油紙包，“鎮上張嬸給的糖糕，就著熱茶吃正好。”
林宇軒正給花田邊的木亭打最後一根樁，雪落在他的棉帽上，像頂白絨帽。“這亭子明年夏天準能用，”他捶了捶腰，望著白茫茫的花田笑，“到時候擺上竹桌竹凳，看花海喝涼茶，美著哩。”
林萱端來剛溫好的米酒，給每個人倒了小半碗。酒液泛著琥珀色的光，混著炭爐的暖意，在屋裡漾開。“嘗嘗這個，”她輕聲說，“用今年新收的糯米釀的，加了點葵花蜜。”
窗外的雪漸漸停了，月光從雲縫裡漏下來，給雪蓋的花田鍍了層銀。書硯忽然指著窗外：“看，那顆籽好像要冒芽了。”眾人望去，隻見去年小石頭埋在門檻邊的那顆葵花籽，竟頂破薄雪，冒出個嫩黃的芽尖，像隻舉著的小拳頭。
“這芽兒真倔，”書墨笑著攏了攏披肩，“倒比咱們還急著盼春天。”
炭爐裡的火明明滅滅，映著每個人眼裡的光。林萱知道，這冬天不是結束，是給希望蓋的棉被，等春風一吹，那些藏在土裡的籽，那些記在心裡的盼頭，都會順著暖意，慢慢往上長，長成又一片金燦燦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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