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霜剛給花田鍍上層薄銀，小石頭就舉著個陶碗跑過來看花。西域的花盤已徹底舒展開，花瓣邊緣的紫暈被晨光染成金紅，像給花鑲了圈瑪瑙邊；江南的花則更精神，鵝黃的花瓣上沾著霜粒，像撒了把碎鑽，輕輕一碰，霜粒簌簌落進泥土裡，驚起幾隻躲在根下的小蟲。
“它們夜裡沒睡覺嗎？”小石頭蹲在籬笆邊，數著西域花的花瓣，“十八片！比江南的多兩片！”書墨正用竹片輕輕掃去花盤上的霜，聞言笑：“花不用睡覺，它們夜裡在偷偷長籽呢。”她指著江南花盤中心，那裡的籽眼已鼓出些圓滾滾的輪廓，像藏了串綠珍珠。
書硯扛著塊新刻的木牌過來，上麵是並蒂而生的雙花，一朵帶著紫邊，一朵鑲著黃邊，旁邊刻著“同輝”二字。“商隊說波斯的花也開了，絳紅色的花瓣像燃著的火，”他把木牌插在雙花中間，“等那邊寄來花圖，咱們就刻在背麵。”
林逸塵背著藥箱從醫館後門繞過來，手裡捏著片剛采的霜葉。“今晨的霜重，得給花盤擋擋，”他往籬笆上搭了塊薄竹篾，剛好遮住花盤中心，“籽在霜裡會凍傷，得護著些。”竹篾的影子落在花上，像給花戴了頂小帽。
林宇軒往“萬國花田”的新苗上撒草木灰，白花花的灰粉落在綠苗上，像落了場小雪。“波斯的籽發芽了，”他直起腰捶捶背，“就是葉尖有點卷，怕是水土不服，學著西域花的法子，給它們澆點薄荷水試試。”
日頭升高時，鎮上的孩子們湧到花田邊，圍著雙花嘰嘰喳喳。大丫舉著個布娃娃，非要讓娃娃的臉貼著花瓣；二柱則從家裡偷拿了塊麥芽糖，想給花“嘗嘗甜”，被書墨笑著攔下：“花不愛吃糖，愛喝清水呢。”
小石頭像個小護衛，守在籬笆邊不讓人碰：“這是西域和江南的花，要好好養著，結了籽還要寄去遠方呢！”他說著，從兜裡掏出個小布包，裡麵是他攢的葵花籽，小心翼翼地埋在雙花根邊，“給它們當伴兒。”
書墨坐在旁邊繡帕子，帕上的雙花已繡得大半，正往西域花的花瓣上添紫暈。“等繡好了，就跟花籽一起寄走，”她望著孩子們的笑臉，“讓西域的孩子也看看，咱們的花在這兒開得多熱鬨。”
書硯蹲在花前，用毛筆給花寫生，筆尖沾著金粉，畫到花盤中心時，特意點了幾個小黑點，像籽已長成的模樣。“這畫要留著，”他說，“等冬天來了，就拿出來看看，想著春天很快就到。”
傍晚的霞光裡，雙花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長，像兩條金帶纏在一起。小石頭躺在影子裡打滾，說要給花“當褥子”，引得眾人笑。書墨往花根邊澆了點溫水，水滲進土裡，帶著股甜潤的香，那是花盤落在土裡的碎瓣發酵的味道。
林逸塵過來收竹篾，見花盤轉向了西邊，忍不住道：“它們真能跟著太陽轉呢。”書硯點頭：“就像人跟著心走，總得朝著暖的地方去。”
夜色漫上來時，雙花在月光裡輕輕晃，花瓣上的霜粒已化成水珠，像噙著的淚。小石頭被娘拽著回家時，還一步三回頭：“明天我帶新摘的露水來！”
風穿過花田，帶著遠處稻穗的清香，吹得“同輝”木牌輕輕響。林萱站在廊下望著雙花，忽然覺得，這花哪是開在土裡，分明是開在人心上——西域的紫暈裡藏著牽掛，江南的鵝黃裡裹著期盼，而那些圍著花笑的孩子，正把這份跨越山海的暖，悄悄種進了自己心裡。
就像這花影，無論晨霜多厚，太陽總會升起；無論相隔多遠，牽掛總會生根。隻要花盤還朝著光，隻要人心還念著暖，就總有一天，能看見萬國的花，在同一片陽光下，結出一樣飽滿的籽。
日頭漸漸升高，晨霜被曬得消融，雙花的花瓣在陽光下舒展得更開了。西域花的紫暈被陽光染得透亮，江南花的鵝黃則泛著溫潤的光，風一吹，兩朵花的影子在地上輕輕交疊，像在悄悄牽手。
小石頭果然提著個小陶罐來了，裡麵盛著清晨的露水，小心翼翼地往雙花根邊澆：“書上說，露水最養花，你們要快快結籽呀。”他蹲在那兒，鼻尖幾乎要碰到花瓣，忽然指著江南花盤中心喊：“快看！有小蜜蜂！”
一隻黃黑相間的蜜蜂正停在江南花的花蕊上，腿上沾著金粉，嗡嗡地振動翅膀。西域花那邊也落了隻蝴蝶，翅膀藍得發閃，停在花瓣上，像是在打量這朵來自遠方的花。
“蜂蝶也知道這花好呢。”書墨走過來，手裡拿著剛繡好的帕子，帕上的雙花栩栩如生，西域花的紫邊用了漸變的絲線，江南花的鵝黃裡摻了點銀線，在光下微微發亮，“這就寄給西域的朋友，讓他們看看花和蜂蝶作伴的樣子。”
書硯正往“同輝”木牌上添刻新字，是昨夜商隊帶來的消息——漠北的花也開了，花瓣像鍍了層錫箔，在陽光下能反光。“等刻完，就把木牌翻個麵，兩麵都刻滿各地的花訊。”他手裡的刻刀輕快地遊走，木屑簌簌落在地上，混著泥土的氣息。
林逸塵背著藥箱經過，見小石頭正追著蝴蝶跑，笑著叮囑：“彆踩壞了新苗，波斯來的籽剛冒芽呢。”他走到雙花旁，仔細看了看花盤，又摸了摸花稈，“長勢不錯，再過半月就能收籽了。”
林宇軒扛著鋤頭從新墾的地塊回來，身上沾著泥土：“波斯的苗澆了薄荷水，葉尖果然不卷了，看來這法子管用。”他擦了把汗，望著雙花笑道，“咱們這花田，如今真是集了四海的靈氣了。”
孩子們又聚了過來，大丫把自己的布娃娃放在花旁邊，說要讓娃娃陪著花曬太陽；二柱則學著書硯的樣子，用小石子在地上畫花，畫得歪歪扭扭，卻引得大家直笑。
書墨坐在花田邊，看著這熱鬨的光景，把帕子疊好放進信封裡。風帶著花香飄過，她忽然想起西域朋友信裡的話：“花是信使，籽是約定。”可不是麼，這跨越山海的花，早已把各地的人心連在了一起，就像這雙花的影子，無論早晚，總會在陽光下緊緊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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