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壇空了大半,夜風帶著果酒香漫過藤架,新冒芽的果核苗在風裡輕輕晃,像在跟著《藤果謠》的調子點頭。胡商把最後一點雙果酒倒進陶碗,遞給蹲在苗邊的孩子:“嘗嘗?這口帶著藤葉的清呢。”
孩子抿了一小口,舌尖先觸到葡萄的酸,接著被藤果的甜裹住,最後喉嚨裡浮起股暖烘烘的熱,忍不住咂嘴:“比糖塊還甜!”
“甜就對了。”老族長蹲在藤根旁,用拐杖敲了敲地麵,“這土底下啊,埋著五域的性子——西域的直爽、南地的細膩、城邦的活絡,混在一塊兒,才養得出這麼甜的果。”
樂師調著琴弦,忽然停手:“我把這釀酒的事編成新曲子吧?就叫《藤下約》,唱咱們五域坊湊在一塊兒的暖。”
“算我一個!”船工扛著空酒壺站起來,“我給曲子添幾句船歌的調,讓它能順著河水流到下遊去。”
阿禾舉著剛烤好的果渣餅笑:“我把餅的香也揉進詞裡,保證聽著就流口水。”
胡商掏出個羊皮本,借著燈籠光寫起來:“得記上,西域的葡萄、南地的酒曲、城邦的藤條,還有咱們五域坊的土,少一樣都釀不出這味。”
孩子們圍著新冒的芽苗,用石子又搭高了點“小藤架”,其中一個踮腳夠到藤架上的枯葉,小心翼翼鋪在芽苗邊:“給它當被子,彆凍著。”
月光淌過藤葉的縫隙,在地上織出細碎的銀網。老族長喝乾碗裡的酒,把陶碗輕輕扣在苗邊:“等這苗長出新藤,咱們就再釀一壇,到時候啊,叫上冰原的獵手、草原的牧人,讓他們也來添點自己的味。”
夜風卷著新曲子的調子飄遠了,詞裡唱:“藤纏藤,果接果,五域的暖,釀一鍋……”新冒的芽苗仿佛聽懂了,芽尖又挺高了半分,頂著顆亮晶晶的露,在月光下閃著光。
《藤下約》的調子還沒編完,城邦就派來了信使,說城主想在紫藤架下辦場“五域會”,請各族派代表去赴約,把釀酒、製茶、刺繡的法子都亮出來,讓大家照著“藤下約”的意思,湊出更多熱鬨。
“這約得應。”老族長把陶碗從芽苗邊挪開,碗底沾著的泥土裡,竟纏著根細如發絲的新根,“你看,藤都在往一起纏,人哪能掉隊。”他點了藤生、繡娘、樂師和茶商當代表,“帶上雙果酒、牽念茶、《雙藤圖》,再把孩子們搭的‘小藤架’也捎著,讓城邦人瞧瞧,咱們的約是從根上長出來的。”
出發前夜,五域坊的人聚在主藤下,你一言我一語往“約”裡添東西。山民們塞來包新采的藤葉,說泡茶能解乏;西域胡商又倒了半壇雙果酒,讓路上喝;連冰原的使者都托人送來塊寒石,說放在酒壇邊能保酒不餿。
“這哪是赴約,是把五域坊的暖都打包帶走了。”繡娘笑著把寒石裹進繡帕,帕子上繡的藤紋正好把石頭纏在中間,像給它披了件帶藤氣的衣裳。
樂師把《藤下約》的新調子練了又練,琴弓上纏著根城邦紫藤的枝條,拉起來時,調子混著兩地藤木的共鳴,竟比在五域坊時更綿長。“到了紫藤架下,就著那的藤氣唱,定能讓城主聽出咱們的真心。”
船工們特意編了隻藤舟,小巧玲瓏的,艙裡墊著南地的茶渣,說是讓代表們路上歇歇腳時,能聞著茶香想五域坊。“這舟不用水推,靠藤氣就能漂,”老船工拍著船幫笑,“等你們到了城邦,把它擺在紫藤架下,就像五域坊的藤順著水路找來了。”
孩子們把自己搭的“小藤架”裝進藤編盒子,裡麵還塞了片主藤的枯葉和顆紫藤果的籽。“讓小藤架在城邦長新葉,”阿禾踮腳把盒子遞到藤生手裡,“記得給它澆水,像在五域坊那樣。”
赴約的隊伍出發時,主藤的氣根忽然往下垂了垂,掃過藤生的肩頭,像在叮囑些什麼。藤生摸了摸那根氣根,帶著點濕潤的涼意,混著泥土和陽光的味道,心裡忽然踏實得很——這藤下的約,從來不是嘴上說說,是氣根纏著氣根,暖意連著暖意,是走到哪都斷不了的牽掛。
馬車駛過河穀時,船工們駕著藤紋船在水裡護送,船頭掛著《藤下約》的譜子,風一吹,紙頁嘩嘩響,像在跟著樂師的調子唱。到了草原地界,牧犬帶著牧民們來接應,給馬車換上新的藤編車輪,說這樣跑起來“帶著藤葉的輕勁”。
離城邦還有半日路程,就見遠處的紫藤架已經爬滿了城牆,紫花在風裡簌簌落,像下了場香雪。城主帶著人在城門口等,身上的錦袍繡著五域的紋樣——袖口是藤網,衣襟是葡萄,下擺是茶芽,見了藤生就笑:“你們的藤氣早就到了,紫藤架下的新藤,都朝著五域坊的方向長呢。”
紫藤架下果然熱鬨。冰原的獵手搭了冰窖,正雕著藤紋冰盞;草原的牧人支起鍋,煮著混了藤果的奶酒;南地的茶農擺開茶席,用牽念茶招待客人。最惹眼的是孩子們搭的“小藤架”,被擺在紫藤架的正中央,底下埋著五域坊的土,上麵已經抽出了片小小的新葉,綠得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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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約啊,得刻在藤上才不算數。”城主指著紫藤架的主杆,“我讓人鑿了塊凹槽,就等你們來,把《藤下約》的詞刻進去,讓兩地的藤都記著。”
樂師拉起新譜的調子,眾人跟著唱:“藤纏藤,果接果,五域的暖,釀一鍋;你添柴,我加火,日子甜得沒法說……”刻工握著鑿子,隨著調子在藤杆上鑿字,火星濺在紫藤花上,像點亮了一顆顆小燈籠。
藤生望著那片新葉,又看看五域各族的笑臉,忽然明白,這藤下的新約,從來不是要誰學誰的樣,是你帶著你的冰,我帶著我的火,他帶著他的甜,湊在一塊兒,讓日子像雙果酒那樣,酸裡裹著甜,暖裡透著香,長出誰也離不開誰的滋味。
暮色裡,紫藤架下的燈亮了,映著新刻的約詞,映著各族人的笑臉,映著那株帶著五域坊土氣的新葉。風穿過藤架,帶著雙果酒的醇、牽念茶的香、紫藤花的甜,往更遠的地方飄,像在說:這約,才剛起頭呢。
紫藤架主杆上的刻字還帶著新鑿的木痕,冰原的獵手就扛來塊半人高的冰板,說要把《藤下約》的詞刻在冰上,“讓冰帶著寒氣,把暖約凍進心裡,夏天化了也能滲進土裡”。
樂師的琴弦正好彈出個清亮的音,冰板竟跟著微微震顫,獵手笑了:“你看,冰都在應和這調子,定是認了這約。”他握著冰鑿,順著琴音的節奏下鑿,冰屑落在地上,冒起淡淡的白汽,像給刻字裹了層紗。
南地的茶農們在紫藤架下燒起了茶爐,用藤果茶和紫藤蜜煮了鍋“合歡茶”。茶湯咕嘟咕嘟冒泡時,他們往裡麵丟了片五域坊的主藤葉、片城邦的紫藤葉,說:“葉葉相碰,約約相融。”
孩子們圍著冰板和茶爐轉圈,唱著新編的《藤下約》童謠,把手裡的藤編小玩意——有草原的小馬、冰原的雪狐、河穀的小船——都擺在刻字的藤杆下,像給新約獻寶。
忽然,有個城邦的小匠人捧著個木盒跑來,裡麵是用紫藤木和五域藤根拚雕的小藤架,架上纏著細藤絲,一頭刻著“五域坊”,一頭刻著“城邦”,中間結著顆小小的木果。“這叫‘連理架’,”他仰著小臉說,“讓兩地的藤在上麵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