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壓抑的沉默隻持續了一秒。
下一秒，她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像一頭發了瘋的母獸，跌跌撞撞地衝向了那個依舊背對著她們、一動不動的男人！
“張磊！”
她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那隻沒有受傷的手握成拳頭，像雨點一樣狠狠地捶打在他那寬闊卻又無比僵硬的後背上！
“砰！砰！砰！”
每一拳都用儘了全力，每一拳都帶著無儘的恨鐵不成鋼。
“你為什麼要簽？！你為什麼要簽啊！！”“你知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那就是賣身契！那就是讓我們所有人去送死！”“你簽下的不是你的名字！是我們所有人的命啊！！”“你這個傻瓜！你這個瘋子！你這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她哭著，罵著，捶打著。她的聲音嘶啞破碎，她的眼淚打濕了他的西裝。她想用這種最直接、最激烈的方式，將他從那個由他親手為他們所有人構築起來的地獄裡喚醒，或者，哪怕是打醒他也好。
然而，張磊卻沒有任何反應。他的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任由她發泄著、捶打著。他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仿佛那痛覺神經已經徹底壞死。
他的眼睛隻是空洞地看著窗外。窗外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沒有陽光，沒有雲彩，隻有一片令人絕望的、死寂的灰白。
“磊哥……”猴子在一旁看著，眼淚也流了下來。他想上去拉住王芳芳，卻又不敢。他知道，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雖然是他，但最終做出這個瘋狂決定的，是張磊。
劉國棟長歎了一口氣，摘下眼鏡，疲憊地揉著眉心。他也無法理解，為什麼張磊要簽下這份必死的合約。在他看來，破產雖然痛苦，但至少還能留下一條命，還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而簽了這份協議，就是把靈魂賣給了魔鬼，永世不得超生。
“……夠了。”
許久，許久。張磊才緩緩地、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了這兩個字。聲音沙啞，粗糙，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王芳芳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的身體劇烈地起伏著，淚眼朦朧地看著這個她最親愛的弟弟。
張磊沒有回頭。他緩緩地抬起手。那隻剛剛才簽下了“賣身契”、決定了所有人命運的手，還在微微顫抖。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那煙盒已經被捏扁了。他費力地抽出一支，塞進嘴裡，然後點燃。
“滋——”火苗跳動，照亮了他那張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的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濃烈、辛辣的煙霧瞬間衝進他的肺裡，嗆得他幾乎要咳嗽出來，但他強忍住了。煙霧繚繞，將他的麵容籠罩得有些模糊不清，仿佛隔了一層厚厚的麵具。
“姐，”他看著窗外那灰暗的天空，輕聲說道，“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當初在那個河邊小屋裡，對著劉婷發過的誓言嗎？”
王芳芳愣住了。她的哭聲和捶打都猛地停了下來。她不明白，在這個生死存亡的時刻，他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那個已經離開很久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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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張磊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然後緩緩地吐出，煙圈在空氣中慢慢消散，“我要讓她住上鎮上最好的房子，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我說，總有一天，我要開著比所有人都好的小轎車，把整個縣城都踩在腳下。”
他的聲音很輕，很慢，像是在講述一個彆人的故事。
“我做到了。”“那輛奧迪a6，那棟裝修好的房子，我都給到了。”“可是，她走了。”
“她說，我給不了她想要的家。她說，我變了。”
張磊轉過身。他的臉上帶著一種奇怪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後來，我遇到了李佳。”“她告訴我，小男人才談情說愛。大丈夫，要懂得取舍。”“我信了。我覺得她說得對。”“於是，我舍掉了我的良知，舍掉了我的底線，也舍掉了那個原本天真的自己。”“我以為，隻要我夠狠，隻要我夠不要臉，我就能變成一個真正的大丈夫，我就能掌握自己的命運。”“結果呢？”他自嘲地笑了，那笑容裡充滿了苦澀，“我隻是變成了她手裡一件最好用的東西，一條隨叫隨到的狗。”
“再後來，我遇到了元立。”“他給我上了更生動的一課。他用我最信任的兄弟，給了我最狠的一刀。”“他讓我從雲端再一次摔回了泥裡，摔得粉身碎骨。”“他讓我明白，我之前所有的一切，在他那種真正的‘王’麵前，都隻是一個可笑的笑話。什麼兄弟情義，什麼江湖規矩，在絕對的實力和資本麵前，連個屁都不是。”
他看著王芳芳，看著林雪，看著那兩個因為他而被拖入了這片地獄、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他又看了看那個跪在地上悔恨不已的猴子，和那個一臉頹喪的劉國棟。
他那雙死寂的眼睛裡，第一次，重新燃起了一絲駭人的火焰。那不是希望的火光，那是地獄的業火。那是被逼到絕境之後，徹底黑化、徹底瘋狂的火焰！
“所以，現在，”他看著她們，一字一句地，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而堅定的聲音說道，“我不想再做那個被人踩在腳下的‘東西’了。”
“我也不想再做什麼狗屁的‘大丈夫’了。”“那些道德，那些底線，那些所謂的‘人情味’，救不了我，也救不了你們。”
“我隻想做那個，安娜說的，可以製定規則的人。”“我隻想做那個，可以把所有曾經踩過我的人，都狠狠地踩回去的王！”
他指了指桌上那支安娜留下的、冰冷的萬寶龍鋼筆。
“這份協議，它不是賣身契。”
“它是我，張磊，用我的靈魂，換來的最後一張通往王座的門票。”“哪怕這張門票是用血寫的，哪怕這條路的儘頭是地獄，我也要走下去。”
“從今天開始，”他看著她們，那雙燃燒著地獄業火的眼睛裡，沒有了絲毫的感情，沒有了絲毫的猶豫。隻有一種足以讓整個世界都為之顫抖的瘋狂！
“我要讓這十五個億，變成射向他們心臟的子彈。”“擋在我麵前的，無論是神，還是魔。”“無論是李佳，還是元立。”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令人膽寒的獰笑。
“我都會親手，將他們，一一撕碎。”
林雪看著眼前的男人，感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恐懼。她知道，那個曾經會在淩晨為她跑遍半個城市買粥的張磊，那個雖然身在泥潭卻心向光明的張磊，在這一刻，真的死去了。站在她麵前的，是一個為了贏，已經徹底拋棄了靈魂的魔鬼。
但她沒有退縮。她擦乾了眼淚，站到了他的身邊。因為這是她選的路，這是她愛的人。哪怕是地獄，她也要陪他一起走下去。
王芳芳看著他，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她隻是默默地撿起地上的文件夾，重新抱在懷裡。她知道，從今往後，她不再隻是他的姐姐，她是這個魔鬼最鋒利的爪牙，是他最堅固的盾牌。
風，從破碎的窗戶灌進來，發出嗚嗚的聲響。新的風暴，已經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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