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磊一個人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石像。
那扇薄薄的布簾,此刻在他眼中,卻像一道厚重得無法逾越的天塹,將他和劉婷,將他和那個曾經屬於他的、溫暖純粹的世界,徹底地隔絕了開來。
他低著頭,死死地盯著縫紉機上那個精美的、紅色的首飾盒。
那刺目的紅色,像一團燃燒的火焰,灼燒著他的眼睛,也嘲諷著他那可笑的、自以為是的成功。
他贏了整個縣城。
卻,輸掉了他整個世界。
“不……”
他喉嚨裡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不甘的低吼。
他不接受這個結局!
他費儘了心機,出賣了尊嚴,甚至拋棄了過去的自己,才好不容易從泥潭裡爬出來,他怎麼能允許自己最重要的東西,就這麼輕飄飄地離他而去?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扇布簾,像是要將它燒穿。
“劉婷!你給我出來!”他的聲音因為憤怒和恐慌而變得嘶啞,“把話說清楚!什麼叫算了吧?什麼叫我給不起?!”
布簾後麵,一片死寂,沒有任何回應。
“你給我出來!”張磊的理智徹底被摧毀了,他衝上前,一把掀開了那扇簾子!
簾子後麵,是一個不到五平米的、狹小的裡間,堆滿了各種布料和雜物。劉婷就蜷縮在一個角落裡,抱著膝蓋,將頭深深地埋在臂彎裡,瘦弱的肩膀因為壓抑的哭泣而劇烈地顫抖著。
看到她這副樣子,張磊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所有的怒火,都在這一瞬間,化為了更深的無力和恐慌。
“婷婷……”他走上前,蹲下身,試圖去碰觸她的肩膀,“你彆這樣……我們有話好好說,行不行?”
劉婷的身體猛地一顫,像一隻受驚的小鹿,下意識地往牆角縮了縮,躲開了他的觸碰。
這個細微的動作,像一把最鋒利的刀子,狠狠地紮進了張磊的心裡。
“你彆碰我!”她終於抬起了頭,那張掛滿了淚痕的臉上,充滿了讓他感到陌生的戒備和抗拒。
“好,我不碰你。”張磊舉起雙手,緩緩地後退了一步,聲音裡充滿了哀求,“你告訴我,我到底哪裡做錯了?你說出來,我改,行不行?隻要你不說那兩個字,讓我做什麼都行!”
“你沒錯。”劉婷看著他,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剛才在外麵,不是已經想明白了嗎?你沒錯,錯的是我。”
“是我太天真,太幼稚,跟不上你‘張總’的腳步了。是我太沒見識,不懂得欣賞三千八的金項鏈,隻惦記著那根幾毛錢的破頭繩。”
“是我太不懂事,不理解你那些生意場上的人情世故,隻會給你添亂,讓你丟臉。”
她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自我貶低,卻又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鋼針,紮得張磊體無完膚。
“你彆這麼說……”
“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劉婷打斷了他,淚水再次洶湧而出,“張磊,你彆再自欺欺人了!你看看你現在,你再看看我!我們早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了!”
“誰說的?!”張磊激動地反駁道,“我們怎麼就不是一條路了?我想去的路上,終點一直都是你啊!我想賺那麼多錢,不就是為了讓你過上好日子嗎?”
“好日子?”劉婷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站起身,直視著張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告訴我,什麼才叫‘好日子’?”
“是穿著這身三百八的裙子,坐在‘帝王廳’裡,看著你對那些我根本不認識的人卑躬屈膝,聽著那些讓我惡心的葷段子,然後強顏歡笑嗎?”
“是每天晚上都獨守空房,等你喝得酩酊大醉,帶著一身的酒氣和不屬於我的香水味回來嗎?”
“還是像今天這樣,收下你用錢砸過來的、一份沒有任何溫度的禮物,然後對你說一句‘謝謝張總的賞賜’?”
“如果這就是你說的‘好日子’,那對不起,這種日子,我過不起!我也不想要!”
她的聲音,越來越激動,越來越尖銳,像一把出鞘的利劍,將張磊所有的辯解和借口,都劈得粉碎!
“那你想怎麼樣?!”張磊也被她逼到了絕境,他紅著眼睛,口不擇言地咆哮道,“難道要我放棄現在所有的一切,滾回到那個雞蛋攤,跟你一起喝西北風,你才滿意嗎?!”
“對!”
劉婷的回答,隻有一個字,卻堅定得,如同驚雷!
張磊徹底愣住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仿佛不認識眼前這個女人。
“我就是想讓你滾回那個雞蛋攤。”劉婷看著他,淚水順著臉頰無聲地滑落,但眼神卻異常的清醒和堅定。